谢韵跪倒在地,就像小时候那样,扯着向安衣摆,将自己偶然得知却像枷锁一样背负在心里的秘密和盘托出。
言书,言玉璃,那个小了自己几岁的俊雅少年,商户之子,那是靖朝太祖爷谢承与前李朝公主姜清歌私通的产物,是遗落在外留有前朝和今朝两代血液的明珠,更是他谢青文嫡亲嫡亲的小叔叔。
错乱的关系,将他之前对言书所有的歉意怜悯一并打碎。
他需要一个人,一个冷静自持,和言家没有丝毫瓜葛且心系谢家江山的人来替自己做这个决定。
而向安,正是这样一个人。
谢韵放着他算计着他,可也是打从心底确定,这个人再是嚣张跋扈独断专权,也不会真的来害自己。
就像当初对待冀州,当自己不愿背负屠城的暴虐骂名时,是他站了出来,毫不迟疑的替自己下了这道命令。
今番,自己将所有顾虑托盘而出,心内确实存了侥幸,也许还是这个人,能在自己迟疑不决时,毅然而然的挺身站出来,替自己把这个决定下了。
说他逃避也好,软弱也罢,可他总觉得即便言书要死,那血也不该是沾染在自己手上。
所以,当他痛苦的诉说完后,堵塞在心里的那团叫他日日难安的破败棉絮确实消散了不少。
师傅,他会帮自己的吧……
那一刻,谢韵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笃定,他等着向安吃惊,等着向安愤怒,等着向安拿出一向有之的杀伐决断,为了靖朝安定,将言书斩草除根。
等啊等,等啊等,时间那么漫长,长到谢韵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因为激愤而漏听了什么。
他慢慢的抬起头,一点点的望进向安沉若湖水的眼里,听着自己师傅一字一句的向自己提发文:“这件事,你是几时知道的?”
没有质疑,没有惊讶,只是有些许不安的问了自己一句,这件事是几时知道的。
那一刻,谢韵所有的信念都开始坍塌了。
谢韵听到自己过度沉静的声音,几乎一字一顿的道:“您知道?”
三个字很短,情绪却很复杂,向安是谁,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眼前这个人感情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只是,终究不能如青文所愿了。
他活了这么些年,做过的决策无数,拿捏的生死也无数,最不想到了最后会是这样拿不起放不下的纠葛。
“皇帝,你方才说,作为一国之君,视天下万民为子嗣,不会轻易的拿子民的生命作为自己从政的筹码。可落在老夫眼里,这些空话虚话还是不说为妙。且不说你几次三番纵人挑衅,将身处冀州的官员和侍卫都置于危险之地,甚至不惜挑动旁人纵火焚烧救命药材,激起民众恐慌。不论是雍亲王还是康王爷,或者是你眼主,这些人可以挑拨可以利用,但绝不是赶尽杀绝。如今不是乱世,也不需要枭雄,盛世明君当以宽仁为主调,刑苛过严既无必要也会引起百姓恐慌。这些年,我教导你仁心慈政,不愿意你的手上沾染任何一滴不必要的鲜血,你当是为了如何?”
“皇家内围的事儿,只要彼此制约彼此守恒,便不会出甚大错,你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虽说年月尚短,但不管是雍亲王还是康王爷,都越不过你这顺序去,他们两在前朝已经是皇弟了,到了今朝反而有资本跟你一较高下不成?至于那言书,且不说这身份如何,便是真的,也不过是个编外的皇子,比起其他两人不足远矣。皇帝一向宽仁,何必在此结上不依不饶?反堕了帝王气度。”
向安自是语重心开脱,一番话下来,既有形势又有谋算,可落在彼时的谢韵耳里,归总起来不过几个字:“言书便是身份不同,也万不可强硬杀之。”
……
靖朝的秋夜格外烦闷,谢韵难受的扯了扯衣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浓郁的香气重重的撞进他的鼻翼,那股蠢蠢欲动的杀念才算轻薄了些许,记忆里向安的脸已然有些许模糊,陈彤莹白的衣衫重又入了眼帘,还是那张寡淡的脸,隐隐瞧着有些许不安担忧。
陈彤试探的唤了一声:“皇上。”
不知怎的,方才还在与自己笑谈的皇帝突然陷入沉思,不止神情恍惚,连眼神都是空洞的,仿若失去生气的鱼石一般,叫人看着莫名心慌。
“无事。”谢韵揉了揉眉心,歉然的笑了笑,也不知自己喋喋不休到了何处,只是眼下天色已晚,他也失了闲聊的心思,又默了一会儿后,摆摆手示意陈彤退下。
陈彤巴不得这一声,旁的也就罢了,只是自家火炉上头还吊着药呢,也不知那些个小童能不能掌握好火候,别白白辜负了一贴好药才是。
小水公公在外头候着,直等到陈太医急急忙忙的撤离了大殿后才重新入内伺候。
谢韵好笑:“若是旁人,巴不得日日在寡人面前献媚讨好,偏这个药呆子与众不同,每次把完脉就恨不能立即离了这儿好钻回那满屋子都是苦涩药味的小茅屋里去,也不知是图个什么。”
“是了。”小水含笑道:“陈太医性子恬淡,只是在医道上头痴迷的紧了,要说起来也算是一大优点才是。”
“自是优点。”谢韵点头:“身位太医,治病救人才是本质,若是弃了医道转而把重心放到拍马奉承上头,可不就成了歪门邪道了?”
小水奉承:“是啊,陈大人乃是皇上钦点的御用太医,哪里还需要这样的旁门左道?也只我们这样的,若不学些歪门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