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儿,也算是彼此有个着落了,这些人都是官场上摸爬滚打惯了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今领头的都息事宁人了,底下陪架的哪还有拱火的理儿,自然是把盏言欢,相谈甚厚了。
一片其乐融融中,唯一叫人觉得不安的,是那些人时不时往眼熟这儿飘散的探究目光。
比起卢耿毅这样盛名在外的,自然是眼熟这样初出茅庐的小牛犊子更加叫人好奇了。
好在,这原也是个脸皮厚的,从来都是来者不拒,对旁人的眼光也是如此,但凡有看自己的,他都回以最诚挚的笑容,就像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家伙不是自己一般。
好人才,好脸皮。
祁国诸臣无不在心里默叹,假以时日,这少年的铁齿铜牙定然不会在卢耿毅这硬骨头之下。
可怜这大君,声势浩大的来了,眼下却被冷落在了一边,蜷缩着身体,在这气味混杂的地方委委屈屈的看着这人间的烟火和虚荣。
如今他待的地方说是尊位,离人群却有些距离,也是,这么个庞然大物,哪怕真的是神呢,也怪叫人害怕的,如今又不能教考公主,徒然离得近了也只是为难自己人罢了。
再者来说,大殿里头气味浓郁,歌舞喧哗,一来二去的,怕会激起这祖宗的性子,若是破笼而出,那可又难收场了。
其实,按着宰相的意思,是要将大君撤下了这样的话,若是就这么叫大君白跑一趟,倒真像是将他看作工具了一般,哪里还妄谈尊重。
因此倒是不能就这么把这大物件儿抬下去,反而要好生供养,还要小心提防,以免这畜生暴走。
都说这大蛇是祁国祥瑞,在宰相朗坊眼里却不过是个空有表象的废物罢了,神神鬼鬼的玩意儿,在他这儿不过都是空谈,唯一的用处就是操控人心。
他自担心出现纰漏,注视的目光往往不由自主的落在大君身上,好歹瞧着他懒洋洋的盘缩在那儿,不见头尾很有些昏昏欲睡,倒没有什么作怪的征兆,况且宴席渐渐入了尾声,一颗悬在那儿的心总算是可以落地了。
至于这公主,还有今儿坏事的小子,也只能来日再处理了。
他自有好盘算,奈何这世界上的事儿总是这样,越是怕什么越会来什么,尤其是在你将心要放不放的时候。
谁也没看见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角落一阵莫名骚动,继而一声惨叫,伴随着铁笼轰然倒塌的声响,众人眼前一黑,就见一团黑雾腾空而出,其形之大,像是乌云笼罩了大殿,遮天蔽日。
“什么?”
有谁下意识的丢出了疑问,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也有机警的赶在所有人前头夺门而出,也有人在看清楚那黑雾的真面目后腿软倒地,一个又一个的磕头,嘴里胡乱言语着什么,间或夹杂着几声大君。
那原本关在笼子里被安置在一旁的巨蛇不知什么时候竟脱了那牢笼,将看守的人撞晕后,借着一身蛮力,腾空而起,落在了大殿中央。
可怜那薄衫轻纱风情万种的舞娘,或因躲闪不及被当场压成了肉泥。
“大君!”也不知是谁起了头,原本乱作一团的臣民竟是纷纷跪了下来,嘈嘈杂杂的山呼乞恩起来。
都说人在极度恐惧之下是要昏头的,眼前这些人不就是如此吗?
身为朝廷重臣,大庭广众之下连颜面也顾不得了,朝服凌乱,摩肩接踵,口中念念有词,畏惧多于憧憬,鼓鼓囊囊,生怕这个平日里供奉的大神一时恼怒取了自己小命去了。
相比祁国群臣的混乱,靖朝这边反而好了不少,虽也有几个禁不住恐惧shī_jìn了的,可好歹没有跪扑下来,呼喊乱求。
元夕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一下子挡在言书面前,早不是先前嬉皮笑脸的模样,肃慎之下周身寒凉。
言书回首看了看面色青苍但好歹还算镇定的卢耿毅道:“大人莫要心慌,只往后略站站,殿内侍卫不少,便是不中用些也足够阻拦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意义和虚宽人心没甚差别,卢耿毅苦笑一下,不知要怎么回应这话。
如今公主远在那大殿上头,他们进皇宫也不曾带什么武官,只一个李集带了一些孩子随侍在侧以防万一,可要想他们突破巨蛇再去保护公主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好在,那些官员虽有不少昏了头,可侍卫反而清醒的多,将丹陛上头的诸位围护的滴水不漏,除此之外,公主前头还有一个宛芳,守护的姿态与元夕在言书跟前一样无二。
看来,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卢耿毅确认再三,多少放下心来,这才有闲暇,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宰相不满计划被破坏,干脆逆了太后皇上的心意,将这大蛇放了出来?
言书知他所想,笑了笑道:“这蛇跑出来道真不是在想所愿,他虽在皇帝面前跋扈,客队太后多少有些顾忌,否则也不会在太后出来后这样收敛。”
他指了指远处的蛇笼,继续道:“大人你看,那笼子的门是被生生撞坏的。想来是这大殿里头气味混杂又喧闹,激的这大君发了性子。他原是生活在山洞深潭里头的,自然不习惯这人间烟火。说起来,还是这宰相考虑不周。”
卢耿毅看他神色轻松,心内纳罕,忍不住朝着言书身前满脸冷峻的少年多看了几眼。
若他记得没错,才刚酒宴的时候,这少年像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直到这阵骚乱突起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