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书知道凌战会生气,却没想过会这样生气,一时之间也有些哑然,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罕见的带了几丝懵懂。
好半晌后,这迷茫才逐渐褪去。
熟悉的笑容重又出现在他的脸上:“舞阳,谢谢你。”
谢谢你总是替我着想,为我忧虑,谢谢你不顾安慰停留在这儿只为了能劝我回去。
只是,就像你一样,我自己的路也该自己走下去才是。
“这次的事儿并不像以为的那样,皇帝自是忌惮老臣,尤其是在清理了太傅之后,可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那隐藏在暗处的威胁。”
凌战皱眉:“什么意思?”
“我。”言书言简意赅:“这件事的起因原就在我。不管是压制爷爷还是勒令邓门找理由将你留在楚蒙,其中的原由都是因为我。9所以,不管爷爷留有后手,或者旁人有什么别样退路,这一回怕都无济于事。因为他要除的人,在向安之后便是我。”
“怎么会!”不知为何,凌战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只竭力不信道:“皇上对你异常倚重,虽会忌惮言家幕后的势力,可冀州一行,我也听说了,你出钱出力出人,折损大半,早听爷爷说,你这边又刻意将权势转移,怎么还会引他忌惮?到底你也不是太傅,根基薄弱的很,怎至于如此?”
“那是之前。”言书苦笑:“舞阳,皇上为何针对我旁人或者还有猜疑,难道你也真心不知吗?”
这话倒是问着了,凌战再蒙昧,也不至于这样不清楚,能叫皇帝下了狠心处置言书的,除却那层身份,还有哪般?
只是……
“皇上如何会知道?”
只是按着言书的说法,再加上爷爷的推断,这世上知晓此事之人并不多。
言书知他疑惑,笑了笑道:“圣祖和先皇在位时间都算不得长,靖朝虽说历经三代可实实在在也不过几十年罢了。我自出生到如今也才二十年,且不说旁的,只前朝遗民见过姜清歌真容的就不在少数。再者,圣祖爷将她囚禁也不是什么稀奇罕事,但凡有一个胆子大些胡乱揣测,这事儿也就包不住了。”
只是,轻易不会往自己身上联想罢了,可这秘闻但凡撕开一点口子,就再也遮不住了。
言书道:“左右我是要走的。否则,不说言家如何,便是凌家怕也要多受牵连。你知道我的性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牵三挂四的拖累。”
“若如此,自是要走的。”凌战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起身将房间的门窗都掩上,自袖囊中取出了一个卷轴,摊开了在桌上放平,拉了言书过来看。
层峦叠嶂,翠云高耸,确确实实是这一处交界地儿的地势图。
凌战肃了神色,随手一指,正是言书扫过的那一块,一字一句道:“从这儿往北再有数十里地,不过一两日就到了这处,单论地势,再没有别处比这儿更合适的了。”
绝缘峭壁下阴气森森的魔爪潭,向安殉职消失的地方。
言书目光扫过,连停留都没有多余半分,只去看凌战,言语间轻描淡写:“不行。”
他说话从来温柔,很少有这样果断回绝的时候。
听他这样,凌战好看的剑眉气的几乎倒竖,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揪着他的衣领狠狠问一回:“言玉璃,你到底想干什么!”
“瞧出了他着急上火,少不得软了语调温声相劝:“这事儿太大,单凭你自己断然是做不下来的,少不得要借助爷爷的力量。这决策,定然也是你们爷孙两商量得来的。说实话,我真心感激,可也确实不能尊令照办。你放才说,老一辈自有老一辈的根基,对于这点,我比你清楚。”
但凡老臣,只要有些远见,就该知道如何给自己留退路,尤其是他们这些经历过先皇“疯狂”皇朝的人。
不说凌肃,就连向安也是留有后手的,只是因为变故,叫他果断弃了这后手,甘心赴死罢了。
“如今,爷爷在皇城,要想实施这举措,有心无力,只能借着他隐藏的势力,而在这边塞,除了邓门,还有哪个可以翻手云覆手雨的左右这一路人的前程?”
邓门对靖朝的忠心毋庸置疑,可靖朝和皇宫其实并不是对等的两个存在。
邓将军爱国守国门,可天高皇帝远的,对皇家的尊崇不过尔尔,反倒是凌肃将军这样自年少时一块儿摸爬滚打过来,在枪林弹雨中同生共死过的存在更能叫他心服。
其实,这也是所有武将的共识。
谢韵想动凌肃,最大的威胁并不是凌家本身,而是以凌肃为代表的各路武将。
武将跟文臣不同,没法子说替代就替代。
言书一边说一边去看凌战的神情,见他低头耷脑的不说话,就知道这是说准了,接着道:“这样的道理,连我都明白,皇上怎么可能不明白?以凌言两家的关系,只要我在这儿出了岔子,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爷爷,下一个自然就是邓将军。舞阳,这事儿不能这么办。”
要保自身最忌讳的就是漏了底牌,如果最后结局是这样,言书就不会抛家弃业的从皇城出来。
凌战被说的丧气,垂了脑袋不说话,寻了把椅子坐了,目光撇向一旁,低声道:“我不想你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打着无情无义的面子,尽做些瞎牺牲的事儿。
他才多大啊,偏爱将那么些负担捆在身上,何必呢……
可除了这样,还能如何。
言书过去,靠着凌战坐了,取了一颗糖含了,只当暖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