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的消息暂时还算封锁,即使死了那么些人,也丝毫不会影响皇城的歌舞升平。
临街有一户人家正巧在办喜事,绵延了数里的红妆叫瞧见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心生欢喜。
新郎骑在高头大马上,神气十足的引着花轿朝自己家里走去,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喜气的花童挎了篮子,乖巧的跟在两旁,彩纸并着铜钱被高高抛弃又洋洋洒洒的落下,屋顶上,道路旁,换取着路人一声又一声的真心实意的祝福。
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不知怎么的,言书脑袋里忽如其来的冒出这么一些话来,甚至痴愣了半晌,直到元夕过来看他才算回过神来。
他俯身从地上捡了三个铜板,给了宛芳和元夕一人一个,自己也珍重塞好后才道:“这是福气,要好好藏着才对。”
仿佛先时的迷茫失落都是旁人的错觉,一转眼,又是那样含情带笑的模样。
“宛芳,将我的衣裳收拾一些出来,要颜色深一些,料子舒服一些的。这几日怕是要出一趟远门。”
元夕不明所以,扶着他朝里走,边走边问:“这几日外头怕是不太平,你身子又才好些,又想着要作什么妖?要去哪儿?”
气急败坏的,似是把这几日压抑的怒火都宣泄了出来。
言书“哎哟”了一声,下意识的挣了几挣,倒把元夕吓了一跳:“做什么啊。”
话是这么说,手劲却松了不少,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什么。
言书看他这样,也不好再逗他,捏了捏他的手臂以示安慰:“这几日,辛苦你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旁人如何,言书不做猜想,可黎元夕这个人,从始至终只有一根通透的心肠。
这孩子,看着豁达,实则最是重情,像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别离怕是能要了他命去。
“这回,若是你愿意,就同我一道去吧。”
随着冀州的消息入了皇庭,宫里也是乱了套。
谢韵高坐在龙椅上,惶惶的看着向安,几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回他的提议:“封城?冀州几十万人,不论是医术还是财力物资都远不及周遭的几座城池,若是寡人现在下令封城,不就是推着他们去死吗?”
断尾求生的道理,他是懂得的,可这令一下,又与屠城有什么分别,他登基才几年,这样的暴政,若是实施下去,结果如何暂且不计,怕是一世清明都要毁了。
一时之间,谢韵有些拿捏不准,向安这提议究竟意欲何为。
为了避免引起慌乱,今日的消息断然不能外泄,因此来议事的都是朝中重臣,一个个也算历经过大世面,可陡然听得太傅这番言论,还是不由心惊。
偌大的朝堂上,谢韵并着三位内阁大臣,一时都没了声响,安静的像是连呼吸都听了。
这事儿太大,他们几个也不敢轻易做声,既怕拒绝了得罪太傅,又怕应承了背上骂名。
向安坐在那儿,将几人的神色都扫进了眼里,对他们的盘算心知肚明,可以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失望还是习以为常。
思虑再三后,向安还是决定把话挑开了说:“这样的东西,若是不当机立断,一旦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您当只是说说的?历史上的嘉皇朝是怎么没的,你们都没有学过了?”
历史上,关于嘉皇朝的记载并不多,最引人注意的也只有大记事上那一句:“建成二十二年,泷城鼠患,噬人而后食人,昼伏夜出,除之不尽。而后,人出已状,或高热不退寒战不止,或咳喘难息肿胀溃烂。症状出,人必亡。三月内,感染者逾四十万,城覆灭。”
说是皇朝,可也确确实实是个边陲的小国,连带着在史书上都没有过多的着墨,但又似乎字字带血。
三个月死了四十万,户户有僵尸,家家垂白绫,枯骨无地埋,徒倚街边,日焚千人,夜鬼啼哭,同声悲无垠。
向安道:“国安高于道义,您今日若是不愿弃了冀州,一旦门户大开,流民迁徙,疫情就会失控。这个,想来几位都是没有异议的吧?”
作为皇帝,被人与几位大臣一道相提并论,谢韵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明显的不快,甚至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可对封城这一说却始终讳莫如深。
“太傅所言甚是。”开口的是御史大夫张裁,他原是向安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于他有种别样的尊崇:“且不说开放城禁后疫情会不会传播开来,只这流言怕就会控制不住。都说三人成虎,便是时疫尚轻怕也经不住几人来说,况且从眼下传来的消息来看,这疫情还是相当严重的。当初冀州太守下令禁止人员出入想来也是出于这般考量。”
丞相俞迟心地仁厚,眼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就要给小皇帝做了决定,不由心急:“难不成,要为了这所谓的断绝流言,就要填了几十万百姓的命去?这与先朝暴政有何不同?太傅,您也是从长明河过来的,当初填河是何惨状,难道您都忘了?况且,眼下可不是千人,而是万人!”
“自然不同。”向安沉了语调,目光锐利的望向俞迟:“为求独活杀千人和为救百人弃一人怎能相提并论?冀州每死一人,城外就有百人得救。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舍小保大,弃车保帅几乎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选择,难得是下这个决定时,你要明白,自己会因此背负怎样的罪孽。
上万条人命啊,无论如何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