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那个像糯米团子一样娇弱可爱的小女儿,有那么一天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有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这想法未免有些太不知轻重了些。
虽说是入了夜,可雍亲王府的宴客大厅依旧灯火通明,今晚伺夜的小妾和仆从都被一并清到了外头,空旷的屋子里,只剩他们父女两个。
看着跪倒在地却身板依然笔直的闺女,谢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乐乐,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你是什么身份,他言书又是什么身份?你以为一场花宴你两同席,彼此就有了交集的可能?”
“我知道。”平宁没有起身:“爹说的这些女儿都知道。不止这些,女儿还知道,从我入宫陪伴太后那天开始,别说女儿自己了,便是您也没办法再插手女儿的婚姻大事。”
原来,还是知道的啊。
谢凛皱眉道:“我原以为你会开这口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如今看来倒是做父亲的小瞧你了。只是,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大晚上来跟我说这话?莫不是我平日里太过娇宠你,倒叫你以为,我会为了你那点小儿女的心思去驳了太后皇上不成?”
平宁低了头,苦笑道:“父亲宠我,自有父亲的用意,女儿不敢妄想,也不敢不孝。只是,女儿也知道,若是今儿不开口,此生大约也再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平宁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今儿花宴,女儿仔细瞧了瞧,来的都是在朝廷上能左右形势的人的子主。父亲,你从来睿智,难道没想过为什么太后会做这样的安排吗?毕竟,她老人家实在不是那种会为了充数破坏规则的人。像我,像庆安,从被接到她身边那天开始就清楚,所谓宠爱,所谓培养,不过是因为她需要我们身后的力量。玉清台上所有人,在她老人家眼里都不过是可以左右主会在那儿,自然有他自己的价值在里头。”
分析的似乎句句在理,却又是实实在在的纸上谈兵。
谢凛叹了口气:“所以呢?因为你们出现在同一处,名字被写在同一张花笺上,你就觉着自己与他有可能在一起是吗?乐乐,便是同在朝堂还分首尾呢,一品和九品那能一样吗?便是我与太傅那样看似相近的品阶,若是联姻还有高攀低就之嫌。”
这些话,不用父亲来说,谢简乐心里也清楚,只是……
“父亲,这些年我一直很听您的话,您叫往东,我从不敢往西。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太后身边,旁人有的那些个天伦之乐我从不敢奢望分毫,努力懂事,努力长大,努力让自己变的对您对王府有用。只这一回……”
平宁用力磕了一头,重复道:“只这一回,能不能请您,求您,哪怕不去跟太后或皇上明言指婚,只要在他们提起的时候旁敲侧击的提上一句,女儿就心满意足了。这件事儿,本就是女儿的痴想,不说您了,便是我自己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只不过,若是我连争取一回都不敢,这一辈子,大约也就算白活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多呆也是无用,平宁自我安抚住了心绪,又是从前温柔乖巧的模样:“天色夜了,女儿就先告辞,爹爹好好休息。”
说罢,就起身离开了,没要回应没要允诺,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谢凛心里有些复杂清楚。
对于这个小女儿,他是真心疼爱的,并不只是因为她被养在太后膝下,深得太后欢心。
画一点就透,又听话又懂事儿……
似乎也并不是一直这样懂事儿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呢?七岁,还是八岁?谢凛以前从不去想,现在反而有些开窍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宠爱,自然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改变,大闹金麟台的那一年。
如此一想,所有的疑惑都有了最好的解答。
这个傻女儿啊,豁出了名节与自己说这一遭,结果大约连对方自己都不清楚,这里头还有这份情缘。
只是要说起来,到底还是个孩子,哪怕能将世事看的通透,还是简单了些。
不过……谢凛笑了笑,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这丫头,到底还是我小瞧她了。”
说罢,起身出了屋子,领着小厮朝着平宁的生母也就是自己的正妻韩氏的院子走去。
与此同时,凌战在家几乎也一夜未免。相比较上回争吵,这次言书的态度更叫他觉得不舒服,仿佛自己是那个不会成长的累赘一般。
说实话,两人自小一处大了一岁,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越是长大,两人的差距似乎也就变得越来越大。
要说生气,确实没有,一起长得那么大,不说吵架了,就算打架也是常事,可真正的生气还从没有过。
彼此拖累……并没有的,只有自己一直在麻烦他。
接手七宝阁这两年,言书有多少事儿要处理自己是看在眼里的,除了郑秀秀那一回,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如今,玉璃又陷在这样一个复杂的身世里,将来如何还真的不好预测。
爷爷才从朝堂上退下来,要自己开口去求他为玉璃做什么事儿,他自然是肯的,但不说自己如何想了,便是玉璃也是不会肯的。
确实,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言书原也想着要叫烟岚好好修养,可眼下情况特殊,少不得需要烟岚提前归队了,只留了小莲在那儿做着寻常接待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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