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记得不错,来人正是皇帝身边的总领太监小水公公。
从前,但凡宫里有消息都是透过烟岚传达的,这一回因为他受了伤,没有跟着言书一道过来。
为了不点眼,小水没有专门传这话,反而找了落单的元夕,一路尾随到了这儿才现身,不可谓不谨慎小心。
他从袖袋中取出一封加了火印子的信交给元夕,恭敬道:“烦请小公子将这封信交我家主子想趁着这好时光和他一聚。”
说罢,也不等元夕答应,转身就走了。
“没礼貌。”元夕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一边避了人将小水公公的话传达:“喏,这儿还有一封信,封了火印子,神神秘秘的。”
若说最开始言书还有些疑惑,如今也算真相大白了,这哪儿是什么相亲宴呐,摆明了是有事儿要谈。
这回,怕又是要叫楚伯白开心一遭了。
太后的凤驾踩着点儿上了玉清台,用的是和太傅一般的十六人大轿,说实话,在这样的山路上,用这样的排场,对轿夫来说实在是一个考验技术的活儿。
上了年纪的人,似乎更乐意跟小辈儿待在一处,见了那些花一样的容颜,总觉得自己也能年轻上几岁。
女孩子里,雍亲王家的平宁郡主和安国公府荣安县主都是自小就在宫中长大的,与太后最是亲厚不过,如今见了她来,行过礼后,少不得要一左一右的上前搀扶一番。
眼看着她们两人今日打扮的鲜亮,显然是对这场花宴用了心思的,太后自然高兴,握了二人的手交叠在一处拍了拍:“我怎么瞧着你们两个似乎比往昔还要漂亮许多,好的很好的很,这样好的天气,合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来看看美景。说起来,咱们靖朝的好男儿今日也算是都在一处了,你们两虽说身份尊贵,可既然来了也就不要端着了,不如放开眼好好去挑了,可万万不要因为羞涩空手而归啊。”
她这话说的直白,便是两位小主子素日里胆大,也禁不住红了脸:“我才跟我爹说了,今日就不该来,平白被您老人家打趣。”
话是这样说,可目光却若有似无的朝着男宾席飘着。
花树下头,一堆人呜呜泱泱的聚在那儿,低着脑袋给太后请安。
明明应该分不清谁是谁的,可那一抹水样的淡蓝色就是精准的撞击着平宁郡主的眼眸。
明明只是一个商户家的掌柜,却生生将周遭的贵家子弟比成了浊世的污泥。
言玉璃,这三个字像是一道魔咒一般,在平宁郡主谢简乐心中深深刻印了十一年。
惊鸿一瞥这样的字眼,在她往常的认知里总是用在容貌倾城的女子身上的,直到她七岁那年,在金鳞台上遇见了言玉璃。
彼时年幼懵懂,哪会懂什么身份的差别,只觉得那抹身影是自己要一身追随的。
也是从那一日开始,昔日调皮捣蛋的小郡主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那些个不爱读的书,那些个不爱画的画儿,那些个被丢在角落压灰的女红,一样样的被翻捡出来,央着教养嬷嬷重新认认真真的学了一回。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总有一日她能配得上那个像日光一样耀眼的男孩儿。
然而,还没等她长大,那个男孩儿却似乎不见了。
昔日的光芒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变得朦胧而遥远,有人说那是一种成熟后的温润,对一个男子来说是一种很重要的品质。
可落在她眼里,却莫名觉得,他会改变只是因为他被欺负了,伤心了。
好容易到了十五岁及笄,她庆幸自己总算长大,可是从太后到父亲,甚至是身边从小陪着她长大的奶嬷嬷,耳提面令的都是自己如何金尊玉贵,将来找的夫婿又该是如何门当户对。
到了这时,她才发现,哪怕在自己心里,这个人如何高不可攀,可在别人眼里,始终是他配不上自己。
虽然她的心事藏在深处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可她知道,这辈子,自己的这番痴心怕是没有见光的那一天了。
谁知,还会有这样峰回路转的一天。
接了懿旨的时候,她原本想着称病不来的,可又念着太后素日照拂,加之父母催促叮嘱,便想着如往常那般走走场子敷衍过去。
谁承想,到了这儿便看见言书一袭蓝衫笑意盈盈的站在那儿。
不论是他伸手去拉凌战险些摔倒,还是他拿了花枝去拨弄溪水,甚至是他在一群子弟的簇拥下,对着这边侃侃而谈。
落在平宁郡主的眼里,都成了一幕幕无比生动的画儿一般的场景。
也不知是春色正好,还是水雾太浓,那一瞬间,她竟有一种莫名想哭的冲动。
仿佛十年无望的憧憬,有了那么一瞬突破现实,落地成真的恍惚。
伺候着太后入了座后,平宁便想着回到自己的位置去,却不想被一把拉住:“还下去做什么,这儿宽敞,你同庆安一块儿做本宫旁边。要说起来,本宫也有好些日子不见你们进宫来请安了,倒不知小丫头在家里忙些什么,不如好好与本宫说一说。”
能得太后青眼本就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儿,又是在这样的场合,显而易见是涨身价的时候。
只是今日……
平宁对这份殊荣有些抗拒。
要说起来,若是平平常常坐在下头,兴许她还有和和言书碰面交流的机会,可要是上了这凤台,别说说话了,大约是连传递个眼神都是妄想。
可想归想,要她违背太后的话,随心所欲的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