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局是个敏感又是非多的地方,局长宋大新与副局长闻明就是明和暗不和,宋大新个子不高,有些谢顶,圆圆的脸上,眉毛短粗,一双细长的眼睛喜欢在眼镜上面看人,人送外号“笑面虎”,叔叔宋达是革委会常委,副县级,有靠山的宋大新在文化局可谓是土皇上一样,文化馆和县评剧团的有姿色的女演员,只要他一个电话,必须马上来他的局长室研究工作,评剧团台柱子,主演柯湘的李凤曾经吞安眠药自杀未遂,小道消息疯传整个县城,后来公安局介入,抓了几个“造谣”的人查了一通,李凤自己也出来辟谣,说是失眠症发作,多吃了一遍药才导致所谓的自杀,一个月后,李凤被提拔当上了副团长,原来的副团长郑红提拔评剧团正团长,郑红是闻明的妻子。
闻明在副局长的位置上有十几年了,当兵出身的他因为爷爷土改时家里有两床大花被,被定为富农,富农的成分造成他几次提拔政审时不过关,索性转业回到地方,但成分一直还是富农出身。虽然业务能力出色,但出身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特别是最近的几次办公会,局长宋大新含沙射影地讲话更叫他有些难堪,会上提出学习领会上级的指示精神,分组讨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学唱歌曲《敢叫日月换新天》,几个成分不好的下属吓得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每天在惴惴不安中过日子。
陆伟民工作的文化馆直接归局里管,他跟副局长闻明的关系不错,当兵出身的人,性情耿直,曾经在公开场合上表示过对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质疑,有人汇报给宋局长,宋局长当即把陆伟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提醒陆伟民,根正苗红也要注意立场问题,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路线斗争是长期的,阶级斗争要常抓不懈,陆伟民知道被告密了,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
平时都是各在各屋,到做饭的时候,四家主妇们同时出来,厨房基本上都是统一的标准:门后垂着一根拉灯的细绳子,灯泡是一样的25度,下面是一个盖着木盖子的水缸,锅台边一个装煤的木头钉的槽子,因为经常停电的原因,那种铸铁的电吹风机旁边都有一个风匣摆在那里,水泥砌的锅台上,一口十二印大铁锅,一个荤油坛子,坛子口用粗瓷的大碗盖着。
小西妈晚上做小米饭,土豆酱。小米捞饭现在已经很少吃到了,年轻一点儿的甚至不知道做法,一般是烧一锅开水,用一个大盆把小米用水淘洗两遍,小米里的谷康就没了,舀锅里的水倒进盆里,边晃动边往锅里倒,剩下的米里通常都有几粒细小的沙子,锅里的米煮到七分熟,就是用手捏感觉有点硬时,用笊篱下锅捞出装盆,米汤同时舀出,家里养猪的基本就是喂猪了,也有用米汤做菜的,生活拮据的年代,炖土豆块时用米汤做,别有一番风味,当时也是一种无奈而已。铁锅里放入“锅叉”添水,把装满小米的盆放在上面继续蒸,这种做饭的方式在没有电饭锅时代,是家庭主妇们都会的活儿。
下锅的米还没熟时,又停电了,小西的妈妈把风匣安上,喊小西拉风匣,就像约好的一样,每家都出来一个孩子,大人做饭,孩子拉风匣,蒸汽中的灯光黄黄的,大人们大着嗓门说话,孩子们比赛一样拉着风匣,一间公共的厨房里,忙活着这样一群人,这种记忆,直到五十多年后,也一直留在陆小西的脑海里。
见爸爸脸色不好,小楠放好炕桌,摆上碗筷,招呼小北洗手吃饭,陆伟民草草吃了一碗小米饭,推门出来,看到付明生端着喝水缸子,站在院子里乘凉,便上前打了个招呼,一起坐在墙根下的石头上。陆伟民说起文化局里的事,说起今天下午被局长语重心长的提醒,付明生笑了,文化局局长的花边新闻在县里不算什么新闻,宋大新的最大特点是好色贪婪,付明生答应帮陆伟民解决这种尴尬局面,陆伟民一脸的疑惑,“笑面虎”不是好说话的人,酒厂跟文化局基本上没有业务往来,能行吗?别再弄巧成拙。付明生一口喝干缸子里的水,低声对陆伟民说道:“李凤是我表姐”。
心事解决了,陆伟民心情好了许多,回到仓房,一手拿起扁担,一手拎着两只水梢(特指铁制水桶)去水房子挑水,放水的张大妈拧开水闸回屋里继续吃饭,陆伟民放满水,关上水闸,往铁盒子放了一张水票,熟练地勾起两只水梢,哼着京剧小调,一步一颤地走了。
自从李凤当上了副团长,丈夫李贵的脸色就没晴过,风言风语他也听到一些,他不愿意想这些,房产局的小科长也不敢去质问那个有后台的局长,在房产局的好处是分到的房子比一般人家的大,三间临街的砖房,一般的平民百姓是得不到的。
结婚三年,李凤的肚子也没有动静,开始他怀疑是李凤的原因,偏方也用了不少,没有一点儿效果,后来他悄悄地去县医院找关系检查,检查结果是少精症,这给他晴天霹雳般的打击,虽然还能尽人事,可每次他都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他强迫自己每周例行公事,避免被李凤发现怀不上的原因是他不行,这更影响了他的精子成活率。
死过一次的李凤在抢救过来的那一刻起就彻底重生了,假如她没有活过来,她的父母兄弟姐妹将承受怎样的压力?宋大新纠缠过她几次,她都冷漠地拒绝了,她不是清高的女子,结婚前也谈过两次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