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笔小数目。
当官的心黑的没边,上下嘴皮子一搭,就是几万块。镇政府的楼房怎么盖的,大小干部的小轿车怎么开的,手上沾的都是人血。
今年他们村里头有个超生的就罚了两万块,家里头房子都被扒了一半。老头老太去政府闹,被联防队打了个半死,差点儿在医院咽了气。
看到郑国强沉默,陈凤霞赶紧再接再厉:“你两边算算,看两万块加上三万块,已经差不多能买房了,这不比农村户口强啊。农转非又要花多少钱?隔壁桂花家小英还是上学跟着转呢,一口价八千块。”
郑国强骂了一句:“农村人命真贱啊。”
这话说了没边,陈凤霞懒得跟他扯下去,就抓着买房的事情不松口:“这一算,是不是五万八一分钱都没多?”
郑国强又开始犹豫,因为三万块回老家盖楼房是现在就能做的事。就算一时半会儿盖不完,先盖一层楼住着,后面再往上面慢慢加,也不着急。
至于剩下的两万超生罚款还有儿女农转非花钱的事,同样不用急着一时半会儿,他还能喘喘气。
可要买房的话,那就是一把头拿出这么多钱了。
他没开口问人借钱的习惯。
陈凤霞看这人绕了半天又兜回头,实在不耐烦:“问银行借就是问国家借,你还怕看国家脸色吗?好歹也当过兵的人,怵什么怵。”
在妻子面前,郑国强也是要脸面的,他立刻否认:“我怕什么,我就是想怎么找银行贷款。没门路,人家可不会搭理我。”
“找你那个高中同学不就结了。”陈凤霞真恨不得一脚踢到丈夫屁.股上。
一个大老爷儿们跟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才晓得动一下,怄都怄死人了。
郑国强没吭声,就伸手抱儿子:“我带小骁去洗澡。”
陈凤霞压不住心头火,到底讲出了刺人的话:“里子都没有,要什么穷面子?你让我们娘儿仨睡大马路才痛快?”
郑国强已经抱着小儿子就留给妻子个背影,只小郑骁正对着母亲,嘴巴发出意味不明的“哦哦”,然后一泡尿浇在了郑国强身上。
倒是熄灭了夫妻间的战争火焰。
得,没话说,刚拖好的地还得重拖。郑国强也得跟儿子一块儿洗澡。
好在热水是现成的,活动中心有电热水器,供应来玩的老人日常饮水。要不自己烧,光靠桶装矿泉水这一项,老头老太太就能喝垮了活动中心。
这帮大爷大妈,不仅自己喝,还要往家里头带,甚至有人拎着热水瓶过来。
有他们做一对比,陈凤霞也不心虚了,她打定了主意,以后她家的热水就从活动中心拎,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沉着脸,招呼女儿在活动中心等着,自己回家拿家里人的换洗衣服去,连着丈夫的份。
总不能让他洗好澡了,还穿着尿湿的衣服吧。
郑明明有些惶恐。
爸爸妈妈又吵架了。自从妈妈生小弟弟后,他们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十次起码有八次跟钱相关。
唉,九岁的小姑娘深深地叹了口气。难怪古人讲贫贱夫妻百事哀,果然是真理。
陈凤霞看着女儿茫然恓惶的脸,又想到了长大成.人的郑明明的那句“结婚做什么,跟你一样当一辈子的老妈子吗”,感觉女儿的确活的比自己通透。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抚女儿,就只能跟女儿保证:“你放心,妈一定让你在城里也住上干净敞亮的房子。”
回了趟家,陈凤霞拿了换洗衣服跟毛毯再到活动中心的时候,郑国强已经洗好澡,就在卫生间喊女儿:“明明,把弟弟抱过去,别吹风,等你妈过来再穿衣服。”
今天热水肥皂都管够,小郑骁洗的尤其痛快,正高兴得咯咯直乐。
看到陈凤霞,他还张开胳膊,嘴里头发出类似于“ia”的声音。
郑明明欢喜得不行,直接喊出声:“妈,弟弟会喊妈妈了!”
陈凤霞笑了笑,心里头郁气消散了些。其实她知道儿子真正第一个会喊的是爸爸,后来差不多一岁半了,郑骁才会清楚地喊出妈妈。
虽然晓得大部分孩子都这样,据说跟发声构造有关,但陈凤霞这个为孩子操碎了心的妈还是忍不住惆怅啊。
现在看小儿子扑在自己怀里,又要往胸脯上凑,她直接放下人,喊卫生间里穿衣服的丈夫:“今晚你带人,不然这奶断不掉。”
郑国强想说要不喂过这个夏天再说。大人都苦夏,何况小孩子呢。这一断奶,说不定孩子会生病。
陈凤霞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要工作,我要挣钱,我要像个人一样活着!我要我的孩子也活出个人样!”
郑国强被洗澡水熏红了的脸瞬间苍白,他咬紧了牙齿,半天才终于冒出句话:“好,我明天就去问。”
到底夫妻多年,陈凤霞对着丈夫总免不了心软。
眼下的丈夫,也就跟她穿越前的女儿差不多的年纪。她能包容郑明明,又为什么不能包容他呢。
她明白这些道理,不过是因为她多活了几十年。要是真正的33岁的她能有现在的见识,她也不至于受穷一辈子了。
当年攒了钱回乡下盖楼房,她也感觉扬眉吐气呀。
“你放心。”陈凤霞放软了语气,“我听人说了,现在银行求着人办贷款呢。你怕房价跌,政府更怕江海变成下一个海南。银行归谁管啊,不还是政府。开发商欠着银行的钱,没人买房,银行更收不到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