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水无瑕第一次听到何氏提及石头的爹,她的双眼始终不离何氏,心中莫名的感到恐惧:“娘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回床上歇着……”
何氏摇头:“我听家主提及,少主不打算延续家业,江家数代育马,上贡战马立功无数,若少主就此放弃,是天下的损失。”
水无瑕自然知道江寒月的打算,江家育马术失传虽然可惜,但无人能劝江寒月改变心意。
“如今兴许只有你开口,才能令少主心思回转。”
“可是娘——”
“梁王在此长住,可不是为了几匹马、几件珍宝,他是王爷,当今圣上的胞弟,多年来替朝廷驯战马、练兵将。江家育马术失传,少主舍得,朝廷不会舍得。梁王张狂,无所不用其极,与他作对,不会有好下场。少主自傲,兴许无惧,但毕竟年少,我怕最终害的是你。”
梁王最擅长的便是用他人重视之人事物逼人就范,多年过去,看来还是如此……何氏有些站不住脚,却又舍不得离开这片美景,她靠着水无瑕,支撑着自己,看着雪地里的石头玩得正欢。
“劝劝少主,为朝廷、为天下,识大局、知大势,方合乎天地正道。”
水无瑕沉默,若这是何氏最后的心愿,她会替她做到。
她握住何氏冰凉的手,道:“我知道了,娘。”
何氏安慰一笑:“如今你身边有了人,我能放心,但是,我放心不下石头。”
“娘如果放心不下,就一定要好好养着身子,我们一起等着看石头变好,然后娶妻生子。”
何氏轻笑出声:“只怕我等不到了。”
“娘!”水无瑕的脸色一变:“我不许你这么说。”
“傻丫头,生老病死,世间之常理,百年聚,终须一别。”
水无瑕忍着泪摇头:“娘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光阴。”
“我原希望你能与石头成亲,但你有你的路要走,若我真有个万一,你可别傻得替我守孝,你早早与少主成亲,生个胖娃娃。”何氏觉得眼前景色开始模糊,她彷佛看见石头顽皮,拿着雪球丢着枝干,枝干上的雪落在他的头上,惹来他哈哈大笑,她扯了下嘴角:“替我照顾石头,别让梁王……伤了他……”
水无瑕察觉何氏握着自己的手一松,她惊呼了一声,何氏的身子向前倒去。
她连忙扶住她的肩膀,连声呼唤:“娘!娘!”
何氏已经瘫在她的怀中,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回应。
水无瑕连忙叫人。
站在雪地的石头犹然未知,傻乎乎的看着众人齐往房里跑去。
江寒月来时,穆意谨已经到来,一见到他,穆意谨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轻摇了下头。
江寒月神情严肃,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眼前这一幕依然令他的心一沉。
穆意谨精通天地玄学,能人所不能,若他有解,也不会见死不救,看来真是大限之期已至。
何氏倒下后,始终未醒。
“朝曦,”扶柳来到水无瑕身旁,轻声说道:“少主有请。”
这个时候,水无瑕并不想离开何氏半步,但也知道江寒月会派人来请,肯定有要事。
她站起身,石头趴在床侧,看着何氏,人显得无精打采,她伸出手轻揉了揉他的头,走了出去。
江寒月在正堂里,让人请来穆意谨,打算今曰拿回卖身契,让此事在何氏过世之前有个了结,让人走得心安。
没料到梁王也来凑热闹,江寒月的脸色始终阴沉着,这一个个的脸皮都比铜墙铁壁还厚。
正堂气氛透了丝肃穆,水无瑕见状心中不由迟疑了下,凭她以前的身分,连在堂外伺候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堂而皇之的踏足而入。
在扶柳鼓励的眼神之下,她静下心,下巴微扬的进去,看着坐在上位的江寒月,她下意识的对他露齿一笑,但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收了笑意,眼神微敛,恭敬的行了个礼。
江寒月对她的卑微态度不以为然,但有众多眼睛瞧着,他也没多言,免得令她更不自在。
让她起身,向前说话,要一旁的江明将手中木盒拿到水无瑕面前。
水无瑕不解的接过打开,里头放有两张纸,她并不陌生,一张是八岁那年她入江府所签下的卖身契,另一张则是她为求穆意谨救石头与穆家签的卖身契。
“两份卖身契,你这丫头胆子不小,江家若要追究,都能把你捉去见官了。”梁王在一旁口气凉凉的说。
水无瑕一惊,连忙跪了下来,虽说当时是失忆,但若江家追究,确实如梁王所言,责任都在她。
江寒月没好气的瞟了梁王一眼,就知道有他在,准没好事。
“妮子,别怕。”穆意谨上前,握着水无瑕的手臂,不顾江寒月蓦然阴沉的脸,迳自将人扶起来:“今日我们找你过来,不是要追究,而是要给你个选择。”
水无瑕被扶起身,表情不解。
“本座与江少主已然协议,本座承诺,不论你是否至穆家为奴,本座都会出手医治石头。只是你一人签订了两份卖身契是事实,总得给我们俩一个结果,你最终选择留在江家或是跟本座离开?”
水无瑕怔了下,她自然会选择留在江家,只是看着穆意谨,她蓦然有些恍神一想起了何氏的话,目光暗暗的飘向梁王……
为了江寒月也为了石头,不能惹恼梁王,梁王想要什么,就得给什么……她咬了下牙,心一横地道:“奴婢的选择是——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