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朝二十年,春,四月初。
东州,东燕,荒郡。
公主燕星澜与城主金何在,同一众官员候于荒淄城外。迎东方玄大军入城。
狄熊遣陈六来报,直言锁牢关驻军不日将于五峰寨设伏。
东方玄将计就计,火烧五峰寨。北燕扬威将军庞炎及二万锁牢关守军尽丧于山火之中。
是夜,东方玄领军夺下锁牢关,生擒北燕大都督,‘金刀太岁’庞泰祟。降服关中近万驻军。
锁牢关破,天下皆惊。不想东方玄临行所言,‘拨乱世,反诸正,端本清源。’并非虚妄。
此次东燕与北燕,竟真是要端本清源,自相残杀。
东州,北燕。
锁牢关中,中军大帐之内。
东方玄持卷单盘于主位。紫奴手捧紫炉,香烟缭绕,侍候于前。而青奴则遮着面纱,低首跪坐于东方玄身后。
若是细细看去,定会瞧出此时的青奴,乃是东燕执政公主,燕星澜所扮。
庞泰祟头戴鎏金盔,身着黄金甲。未曾绑缚,端坐于下手一侧。微眯凤目,打量着主位之上青衫白袍,俊美无俦,宛若嫡仙的持卷少年。心中暗忖:
‘此子便是北王口中,有梦入神机之能,天下英雄莫可伯仲的东方玄么?果然仙姿隽逸,飘然出尘。’
而低首跪坐于东方玄身后,此刻青奴扮相的燕星澜却在偷瞄着这位大燕旧臣,金刀太岁。
庞泰祟四十有五,龙眉凤目,唇方口正。三牙掩口髭髯,仪表堂堂。
庞泰祟之祖父,乃是随燕灵王征战四方,一统天下的开国公。庞家将门,三代为大燕镇守北州。
庞泰祟文武双全,少年成名。与少年之时的太子燕东来,可谓互为挚友,亲如兄弟。
而这位燕东来寄予厚望的挚友,却未在其立足东燕之后前来襄助。反倒是自北州绕过东燕,举族投了他的二弟,北燕的燕北王。
燕东来在世之时,也曾为此人兴叹。燕星澜少不更事,只当此人是见利忘义、为虎作伥的乱臣贼子。
可此时看来,如何也不像奸佞小人。依照其父临终之言,这庞泰祟当年投奔叔父,怕也是真心为保燕家天下的无奈之举罢了。
庞泰祟颔首一笑,戏言道:
“不知神相今将我义子庞炎,与那二万关中驻军藏于何处了?”
庞泰祟虽见漫天山火照亮夜空,却也不信东方玄真将庞炎与士卒全烧死在了东牢山上。
而燕星澜与范家信马,五大马首之一的楚允儿早一步入荒淄城,为的便是此事。
原来年前派金何在任荒淄城主之时,东方玄早已知会燕星澜,令其授命金何在与公输瑜二人。趁着荒淄城大兴土木之余,暗中于城下修建藏兵之所。
令燕星澜匪夷所思的是,荒淄城下的地穴通道竟一直通向五峰寨处。好似东方玄一早便知狄熊会如此行事。
东方玄莞尔笑道:
“还须谢过都督亲笔调令与兵符。小将军与麾下士卒,今已入荒淄城中。”
庞泰祟不禁肃容,正色问道:
“相国意欲何为?”
东方玄捋拂着散落的青丝,云淡风轻。
“后年伐鲁,以为奇兵。”
帐中四人,除东方玄外尽皆变色。至于帐外,有柳无相与狄熊、程豹、云浪带人看顾。无人可近大帐千步之内。
庞泰祟不由抢声言道:
“相国可是要襄助燕家,重收天下?”
燕星澜闻之难掩激色。
东方玄莫名一笑,随意言道。
“呵呵!想燕灵王,一代人杰,承天景命。征伐不绝,四十余年,方使得天下归一。然,燕朝不过八十三载,绝于阳王之手。
古往今来,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纵是我为燕家重收了天下,又当如何?”
紫奴微微侧目,燕星澜神色黯然。庞泰祟叹声再道:
“相国此言差矣,燕朝覆灭非阳王之过,实乃诸侯为祸。”
东方玄面露奇色,不由问道:
“哦?请教都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燕星澜心说是了,诸侯为恶,人心崩坏。难道不是为君之过?
庞泰祟不是不知,却仍在为燕阳王蹙眉强道:
“阳王厚德载物,能容于人。无奈天下诸侯,多是面似忠谨,皮里阳秋的虎狼之辈。且时局在外,人力何堪?相国未免苛责了。”
东方玄持卷击掌而笑,犹有趣味的徐徐言道:
“我闻乾朝越国,一人道上遇狗。狗低下头摇尾与人道:
‘我善打猎,届时猎物与你平分。’
越人欢喜,将狗领回家中。喂其梁米肉食,待它如家人一般。狗受到如此礼遇,日益傲慢起来,猎取野兽,自己全吃掉了事。
有人讥笑那越人说:
‘你喂它饮食,捕猎的野兽,狗全吃了,那你养它何用呢?’
越人醒悟,遂要求分割猎物,并把多的分给自己。那狗恼怒之下,咬断了他的脖子,跑走了。”
紫奴听的面有怒色,只想屠狗。燕星澜低首无语,不知作何感想。唯有庞泰祟微微沉吟,似有所得。
东方玄轻轻摇首,面带玩味,失声笑道:
“呵呵!夫以家人养狗,而与狗争食,几何不败也!阳王惟贤惟德,能以德服虎狼否?”
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玄言罢大笑,笑声犹如天上云雀,清脆悦耳。
跽坐一旁的燕星澜几欲出言相问,终是忍了下来。
倒是庞泰祟跽坐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