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季夏,大宁王都郊外的曲邙围场绿茵如毡、苍翠欲滴,数不清的草垛星星点点散布在围场之上,一排排一行行,与淡紫色的马兰、耀眼的金莲和白色的唐松草一起,渲染出千里草原的旖旎多姿。远处,白桦和云杉构成的林海顺着曲邙山起伏的轮廓向外绵延开去,用郁郁葱葱的柔情包裹着山峰的壮美,难得的兼具了南方的优雅秀丽与北方的阳刚雄浑。
其实,大宁地处溱河以南,自建国以来,虽然也出过不少名将,却远不似北周的尚武豪放。然而,大宁历代君王引以为豪的千年基业确是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都难以比肩的,所以,哪怕赶上荒年抑或战争,所谓的排场、规矩、大国之风却是一样都少不得。这样一来,春搜、夏苗、秋猎、冬狩,自然都成为了大宁权贵每旬的必营项目,办得比北周、翟越和成汉三国加在一起都要勤快。而如今的天成帝自七年前大胜北周之后,更是将这田猎办得一次比一次铺张。
因此,今年的夏苗尚未正式开始,围场内早已人声鼎沸,骏马奔腾,烈烈旌旗似火,辉辉造盖遮天。
“看到没,这可是宁远郡守新送给我爹的战马,看看这马鬃,这色泽,你们哪一个的比得上?”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在围场东面的跑马场边响起,声音的主人牵着匹骏马,正眉飞色舞地朝着两个年轻公子炫耀。
“我说元祥,你这么兴师动众地把我们喊来就是为了看这匹马?”一名身穿绣纹锦袍的公子翻了个白眼,努努嘴道:“看你小厮来喊我的那个架势,我还以为你又和谁打了起来,连骑装都没来得及换,就巴巴地赶来救场。”
“就凭你霍彦那几招不入流的功夫也想救我的场?”元祥见自己的骏马并没有得到夸赞,心中一阵郁闷,大嚷道:“你倒是说说,这围场之内有人是我的对手吗?”
“没对手?也不知道是谁不久前被武定侯爷打了个半死,一个月都没下床。”霍彦低低一笑,揶揄道。
元祥气焰瞬间短了半截,他恨恨瞪了一眼霍彦,嘟囔道:“我是看在他是我爹的份上,才让着他几分。”
“哟,看来最近雪鸡胆确实没白补,都有本事和姑丈叫板了。”一直兴致盎然看着两人斗嘴的少年笑眯眯地开口。只见他眉目舒朗,身着一件白色骑装,袖口缀着浅银色的缎边儿,满头的墨发用镂花金冠束起,一张英挺俊气的面庞上正漾着明媚的笑意,像极了莺飞草长间散落的骄阳。
“我说宸王殿下,”元祥一脸懊恼,扯着嗓子嚷道:“你怎么总帮着这小子说话,我才是你的亲表弟!”
大宁六皇子——宸王姜昀闻言,不禁和霍彦相视一笑,刚想再调侃上几句,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你们又在欺负元祥了吧?”
姜昀倏地抬头,就见一个穿着窄袖骑装,面容秀丽的女子正快步向自己走来。他眸色一暖,微微扬起嘴角,挑眉说道:“小秧怎么过来了?敢情刚正不阿的裴大都尉终于舍得放你出来与我们同流合污了?”
“你少拿我大哥打趣,”裴南秧作势瞪了姜昀一眼,随即漫不经心地撇撇嘴道:“元祥让人来传话的时候,大哥正巧被陛下叫去议事了,我是趁机偷偷跑出来的。”
说罢,她转过头,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元祥牵着的马匹之上。顿时,她眼睛一亮,颇为惊喜地问道:“这可是逾轮马?”
元祥见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马,先前的不悦立刻一扫而空,他哈哈一笑,兴致高昂地说道:“虽然不是逾轮,但也是一等一的宁远马,想不想上来试着骑骑?”
然而,还没等裴南秧回答,一旁的霍彦忽然冷不丁地问道:“小秧,你可知陛下叫你大哥过去,为的是何事?”
裴南秧话音一滞,沉默了须臾后,轻轻摇了摇头。
“还能为了何事?”姜昀唇角微勾,眼神中尽是冰冷的笑意:“定是去父皇帐中议定纩骑营都统的人选。”
“不提这事倒好,”元祥一听,顿时怒上心头,咬牙切齿地道:“我那日都还没儿子的衣角,他就自己绊倒在了楼梯上,摔了个头破血流。结果韩昭那老贼硬把这笔账赖在我头上,还和陆大人一起上书,害得我被打了个半死不算,还害得我爹不得不辞去了纩骑营都统的职位。呸,说到底,那韩家就没一个好东西,特别是那个韩砚清,天天不阴不阳,说不出几句人话,下次让我碰着了,非揍他一顿不可。”
“还真是巧,”霍彦眉梢微挑,下巴朝着前方一扬,冷笑说道:“你要揍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