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资格冲我凶。”恺福冷冷地说道。
许叔彤冷笑了一声,说道:“好一个没资格!我宁愿死于棍棒之下,也不愿做一个偷生之人!你凭什么随意决定我的生死?”
“你的意思是我救你救错了,对吧?你想要死于棍棒之下,做一个无名英雄,对吧?好……”恺福点了点头,向威明伸出了手。威明见状,连忙从包中掏出一沓报纸,交给恺福。
恺福将报纸扔到病床上,说道:“不畏暴行不畏强权,死于酷刑,赢得了声名,如你所愿了……还有什么不满?”
许叔彤翻了翻报纸,气得浑身发抖,颤抖着手指着恺福骂道:“你?!”
恺福道:“许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才是吧?”许叔彤有些无力,却仍强撑着气势回道。
“我的意思是说,活着,难道不好吗?”
许叔彤像是看白痴一般,盯着恺福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倒宁愿英雄的死,也强过屈辱的活。”
“为你医治,将你保护起来,难道是侮辱你?”恺福问道。
“这难道不是一种欺世盗名的行为吗?”许叔彤一怒之下,将满床的报纸扔到了地上。
“欺世盗名?他们为什么要抓你?”恺福将报纸捡起来,问道。
见许叔彤仍是不说话,恺福又道:“深奥的大道理我是不懂,不过我知道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话似是戳动了许叔彤的心,他语气稍稍缓了一些,问道:“什么意思?”
“将你救出来接到这里,我并无恶意……”恺福说道:“就算外面都在讲你死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活着,总还是自由的,也总有解释的机会。可是,落在他们的手里,就未必了。不是说你一定会死,不管是死是活,你能保证你不会连累到其他人吗?他们不达到目的,又岂会罢休呢?”
恺福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古语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你知道了他们的企图,又有了喘气的机会,不应该高兴才是吗?反而一味地执着于什么欺世盗名,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或者说,不过是报纸写出来的而已。”
许叔彤沉默了,他有些颓然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过了许久,才说道:“我想见一见我的老师,铃木一男。”口气和缓了许多,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我会安排的。不过,你也要给我时间,毕竟为了你的事,我已经被家里禁足了,每天偷跑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现在已经被人盯上了。”
许叔彤无奈地笑了一声,又道:“你真地是因为玉秀小姐才要救我的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豪门生活太无聊了,心血来潮地闹着玩。”
恺福道:“玉秀听说你死了,受的打击太大,恐怕现在还在你的隔壁躺着呢。”
许叔彤神色黯淡地说道:“难为她了。感情的事情总没办法强求,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因为我,耽误了她。”
“她挺勇敢的。”恺福说道:“要不要告诉她,你还活着?”
许叔彤摇摇头,说道:“等我先见了铃木老师再说吧。”
恺福点点头,又道:“我时间很不自由,你好好养病,最重要的是要把身体养好,你的老师有了消息,我再派人告诉你。”
“谢谢你,小姑娘。”许叔彤道。
恺福撇了撇嘴,说道:“谢就谢吧,非要加什么小姑娘,倒还不如不谢。”
许叔彤禁不住微微笑了笑,又道:“谢谢你,唐小姐。”
恺福想了想,从过你的诗,你是有理想的人,别这么快就死了。”
许叔彤惊讶地接过恺福递过来的册子,只见封面上写着《春风诗社·1916春季集录》。
他打开来,翻到自己的诗——《盘古》1。
天地玄宗,宇宙洪荒
黑暗浓稠有如失明,毫无缝隙
你迟缓地睁开双眼
将启蒙的思想注入世间灵魂
昆仑嵯峨全因你那银色雷电的斧
黄河奔腾比不过你混沌中难安的咆哮
日与月昼夜升腾
极耀眼的光明与温蔼的夜色并存
人类得以新生
发出他第一声恸哭
光明!光明!光明
他们怒喊
自由!自由!自由!
他们嘶叫
命运的急流里声音湮没
英雄的悲歌中泪水枯竭
你翻一翻手,世间倏忽幻灭
再也不见,那些前仆后继
尸骨还复为尸骨
废墟上还坍塌为废墟
盛世蜃景如烟土随行
云起时朝霞澄澈海鸟低吟
水尽处芙蕖水藻莲叶田田
你安坐于己目中的宁静美丽
还复与天地宇宙融为一体
许叔彤笑了笑,说道:“刚回国时,闲着无聊,与朋友创办了一个诗社,胡乱写一些新体诗,唐小姐见笑了。”
“其实我们之前见过面,在东街民巷的一家咖啡馆里,当时你们在办读书会,我无意中听到的……本小册子也是当时收到的。”
“哦?”许叔彤说道,等着恺福讲下去。
恺福想了想,只说了句:“好好养伤吧,等有消息了再来看你。”
注:
1诗作者:不如乘月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