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话语都被这位命不久矣的皇帝吞进了肚子里,他几乎是瞬时噤声,因为面颊消瘦而凸出来的眼球遍布恐惧。
李玠伸手附上了手腕上那截华贵紫玉珠链,压抑不住的咳嗽从唇边溢出,他病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纸片身子微微一颤,接着嫌恶掩住口鼻漠然:
“李家的皇位十几年前就不该是你的,忘了说,本王已经猜到那块虎符在哪里了。”
片刻他细长眼里讥诮:
“看来皇侄不想要个轻松一点的死法。”
很快殿内再次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这次李成的声音带着种声带撕裂的刮擦声,恶劣又癫狂:
“哈哈哈哈……”
他笑得喘不过气来又浑身颤抖,剧烈的动作之下甚至抓着帷幔“嘭”的一声滚下了床榻。
没有灯,李玠却在一片黑暗中轻易捕捉到对方状如恶鬼的一双眼。
“他来报仇了,一个……都逃不……”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大殿归于寂静,一切声音像是被按下了消音键,戛然而止。
李玠在原地站了片刻,抬步推开了窗,那串紫玉珠链轻轻敲在窗沿上,发出冷寂声响。
窗外是一轮圆月,明亮皎洁,夜幕之下是勾勒出的宫殿雏形,鲜血浇灌出的寸寸土地上种满生机绿植。
新鲜空气涌进了室内。
北珏李姓的这唯一一任皇帝,在位十八年,无功无过,优柔寡断,死于毒病。
李玠踏出殿门,肺中浑浊空气这才散了些,他看着一边等候的陈南,吩咐:“太后那边直接处理了,国舅爷抓进去。”
陈南稍有犹豫:“可是……”太后毕竟是长公主的生母,而且王爷手里面拿着统领禁卫军的令牌还是来源于公主府。
李玠知道他想说什么,掩唇低咳,苍白孱弱的五官在黑暗中透出一种奇异的绝情和果决:“围剿平阳公主府,不用留活口。”
不过是个榨干了利用价值的无能女人罢了,留下来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祸端。
陈南梭然抬眼,低声:“我知道了。”
他接着:“南北宫殿都已被控制,萧颂暂无异状,王爷可拿到虎符?”
李玠向前走,深紫色袍角华丽。
“可以了。”
这一场反叛堪称没有流血的战争,李玠在朝中暗自周旋部署那么多年,隐忍蛰伏势力非一朝一夕。他策反了内宫中将近半数人——他已经见证过一次宫变,比任何人都清楚谁做皇帝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既得利益,只要给的好处够多,什么都能做。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城墙上守卫都被无声无息换了一波。
平阳长公主府。
平阳一身齐整暗绿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端坐主位之上,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脊背挺直。发髻妆容一丝不苟,全套金凤头面,一只口中衔玉精巧凤凰跃然额上。
眉间是当下时新的五瓣花钿,眼角胭脂微微拉长往外晕染,恰到好处的腮红如点睛之笔,偏深的口脂让她气色好了不少。
这一身几乎是隆重,盛装几乎压下了她平时的细纹和时间滚过的沧桑,像是她已经做好准备赴一场交欢之宴。
李玠身边暗卫重云带着人包围了整座奢华铺张府邸,他环视一圈发现平阳遣散了所有养在府中的面首以及仆人,孤身一人坐在主位上。
重云仰头,毫无情感声音无机质:“皇帝驾崩,长公主殿下悲痛欲绝,跟随而去。”
他说话的时候平阳一直在往他身后看,那一小队暗卫都面无表情目不过脚底一寸,面孔陌生。
平阳肩膀突然往下松了松,无懈可击那一张脸上终于出现了可以称之为破裂的情绪。
她继续挺直身子,声音因为长时间等待有几分未进水的沙哑和掩不住的疲惫:
“你们王爷想必很忙,都来不及送本宫最后一程?”
重云眼底一片沉色:“毒酒和白绫,殿下可自选。”
平阳侧了侧僵硬的半边身子,关节“咯吱”一声响,她红唇边有一点微末笑意,像是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从小我就觉得皇叔虽然虚长我同阿成四岁,但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是老头子老来得子,恨不得倾尽一切为他铺路,但这时候我和阿成甚至吃不了一顿饱饭。”
她还记得她和阿成脏兮兮蜷缩在破烂漏雨的屋子里的时候深紫色华袍少年在檐下收伞,一举一动赏心悦目。
那时候他俩因为营养不良都枯瘦得像街上杂耍的猴儿,看见这样干净柔和的少年都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哆哆嗦嗦地抱紧了,生怕被一脚踹了出去。
但他没有,只是弯了弯细长而光亮的眉眼向他们伸出白皙的手:“跟我来。”
至今她都记得那把伞上水墨花纹和倾泻而下的雨幕。
那是一个跟他们身上留着一样血液却干净如斯的人,明明应该一路顺风顺水登上皇位,仁德慈悲,为国为民。但却在一念之间背负满身沉疴,眉目笼上阴霾。
后来她广招面首,就是为了找到和当初浑身都在发光的少年一丝一毫相似的影子。
找着找着她都快忘记那个少年是亲手被自己和阿成杀死的了。
重云制止住了上前一步的暗卫。
平阳的声音有一种力竭之后的放松,她保持着板正的姿势哑声:
“李府上下只有他一人,一点一点把我们从深渊污秽之中拉了出来。”
“他将权谋之道倾囊相授,是阿成和我的老师。”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