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才露鱼肚白,公主府中的知事堂内已是人头攒动。
但除了本该聚齐在此的,如今还没被撵走的所有大小管事外,还有许多本不该出现的二三等仆从。
这让近些时日已愈加空旷的知事堂,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喂喂,你看到今儿来的人,有什么不同没?”
“呵,怎能没看到?一早才出门,就见有比我起的还早的下等仆从,往这儿来,我就猜着呢。”
这时,又有旁人挤到两人身边。
“看你这么得意。难道这里面儿的泥腿子里,也有你招来的?”
公主府内仆从,也分了三六九等。
这其中,除了本身每个府邸都会有的,作为月奉发放和管理所需的公开品级之外。公主府内还有一套不成文的,暗地里仆人心中的“品级”高低。
比如,若是国公府出身的,又或父母两方某一个来自国公府。那不管这人眼下在做何种差事,都绝对是仆役中的上等人。
就算高一两等的仆从,都不敢轻易去招惹。久而久之的,就形成了仆从们心中的高低贵贱。进而最后发展成,与国公府诸人关系越近就好似越高等的奇怪心里。
而在别府里,上一等仆从歧视下一等的情况,也更加严重和畸形。
一来,这是因国公府的人都自视甚高,自成一体,更排外也因此更团结;二来,则是源于上头有冯嬷嬷与孙管家坐镇。
两人把持着公主府的内外大权,自然国公府出身的人更能得重视与重用,也就更容易出头。
这也让本就是国公府出身的大小管事占多数的情况,在老少交替之后越进一步加剧。
只不过,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裙带关系,被“硬”提携上去的庸才。
好在公主府的女主人,清和长公主之前一直低调,从不愿意在府中待客饮宴,呼朋引伴更是从不曾有。
这才让管理松散,只在面上看着规矩甚严的公主府,没出大丑。
也因此,在如今府内撵走一大批,直属于冯嬷嬷与孙管家的仆从后。剩下的人中,几乎没有多少曾担当过重要位置的管事,管人的经验也都是几近于无。
周嬷嬷与丹阳则将大权,几乎都重新收纳手中。
仗着闭门谢客,外加对外言明长公主养胎,不理一切俗务,公主府只用维持每日最基本的吃喝就行,这才没出大乱子。
可被剩下的,眼高手低的“管事”们,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只想要丹阳郡主,放更多更大的权柄到他们手中。好变成公主府的第二个“冯嬷嬷”或“孙管家”。
这也才有了今日,这一场蓄势待发的闹剧。
最初说话的小管事但笑不语,只挤眉弄眼的冲听众一仰脖,幸灾乐祸道:
“今儿这一场好戏啊,真希望,赶快闹出个结果来。这臭烘烘的一群,别把知事堂都熏上味儿了。”
与之聚成一团的两人闻言,扑哧一声,旁若无人的哄笑成一团儿。
粗布短衣的李强就站在三人身后,将这番话听了个一字不漏。
他最初还略有些局促的夹在这些人之中,但听着身旁人或等着看好戏,或忧愁着该去何处找下家的言论,一时竟忽有些义愤填膺起来。
明明都是靠公主府吃饭的人,且不说他们看不起自己这样一起执役的末等杂役。这些人竟都是,盼着公主府倒霉,乱成一锅粥吗?
怎么一个个都跟看猴戏似的呢?
要不就是一心想着跳船,以为真能甩手就走?
就他听来的,能在公主府执事的仆役,那都是要签卖身契的。
反正他签了卖身契后,自知若公主府真的倒了,他最好结果是被卖入另一富户,接着为仆。
还不知下家,能不能有在公主府里这样自在松快。且更不可能有长公主曾许诺过的,若做的好,可为他们脱奴籍的好事。
虽然,李强周围的人,都没将长公主管家时,曾说过的这句话放在心上。更有人觉得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但李强却一直深信不疑,并在其职责范围内做到了最好。
这些年,虽没因此得过什么好处奖赏,可他自己修花栽树的本事,却也有了不小的进步和独特的心得。
不自谦的说一句,如今京城里各府邸的花匠中,他绝对能算得上最拔尖儿的那几个之一的。
且这并非自我感觉,而是在去年的太师府赏花会上,被别家曾来公主府做客的贵妇,两相比较后,传遍京城的好名声。
但说实在的,李强却并不很确定,长公主又或公主府管家的冯嬷嬷等人,知不知道具体干活儿的是他。
李强正神游天外,突然被一阵木梆声,惊得醒过神来。
原来,不知是何时,如今公主府的管家人,丹阳郡主已来到知事堂。并正坐在上首,扫视着阶下的他们。
丹阳收回目光,半阖了眼眸,嘴角冷冷一扬。
呵,周嬷嬷到底还是太和善纯良,错估了下面这些人的狼子野心啊。
按她听来的汇报,今日会来“抗议”的仆从们不论品级,但有一腔怨怒,均会齐聚这一堂。
但据周嬷嬷的说法,‘人数也不会太多,最多就是如今管事的一半儿。’
可看看下面乌泱泱的人头,不说比现有的管事多了两倍吧,起码也翻了一番有余。
不过,这很好,非常好!
乱而后治,虽说是兵家良相的下下策。但刮骨疗伤,虽伤筋动骨,却总好过枯坐等死。
且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