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会议室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顾岛却依然没有出现。
从浪迹的产品总监、运营总监到会计师、律所合伙人,二十多双久经沙场的眼睛,此起彼伏地瞪着川页爪。
“大……大大说……”对着一群豺狼,川页爪觉得自己随时会被吃掉,“他……他有事来不了,让……我……我们开始……”
“你是说,顾总临时有事,我们晚点开始?”
小野柔和地看着川页爪,试图理顺他的逻辑,这么重要的上市启动会,顾岛不可能不参加。
“不……不是临时有事,他就是有事……”川页爪用力回想顾岛到底说了什么。怎么顾岛酷酷帅帅的一句话,到了他嘴里,总是狗屁不通的。
鼻子眼睛扭了半天,他终于彻底想起了顾岛的原话。
“哦对,大大说,上市就是做……做两张t,t……骗骗他……他们投资者的,我就不来了。”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不相信投行的ceo并不少见,但完全不把上市当回事的ceo却是不存在的。稍稍有些经验的人都知道,唯一能解释顾岛这个态度的,只能说明他并不想上市,或者,他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比如,一个给出高价的买家。
王导不知所措地一遍遍喝着已经喝空的咖啡杯,一不小心往空杯里吹出一个屁一样的口哨声。
不过在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大单,不想单子毁在自己手上,所以各个都装作没听见,也不说话,只是专心地盯着笔记本电脑上的空白处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一会儿连敲几下回车键,一会儿又连敲几下删除键。
一片静谧中,小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干净利落地合上电脑,关掉屏幕。
“好,那我们今天就不讲t。”
老家伙们全都惊魂未定,茫然地等她开口。
“其实,公司上市,就像谈恋,一边把门开出个小缝,笑盈盈地扫了圈会议室,“首先,认识你自己,你的价值观,你的骄傲,你的恐惧;然后,把你说成一个故事,一个唯一属于你的,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你却又有无限想象空间的好故事;最后,在茫茫人海里,找到懂这个故事的人。”
川页爪喃喃自语:“乖乖,我好像听懂了。”
没有人理他,只有小野冲他一笑:“所以,顾总说的,骗骗他,不能算全错,只是他说的,是感情里的渣男。”
这一说,所有人都笑开了。
蒋黎用涂了深紫色指甲油的大脚趾晃着高跟鞋,不动声色地偷偷看过来,从上到下,打量这个女孩。
------------------------------------
顾岛当然没有告诉川页爪,他找俊哥去了。
800亿的收购价,他决定去聊聊。
按他估计,浪迹上市时的估值可以冲1000亿。可资本市场是一群疯子傻子和赌徒的狂欢,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他也曾是一个赌徒,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但如今他选择占有,外界越动荡,他越要占有,因为占有的越多,离开世界的时候,就越荣耀。
所以他要的,不是吹出来的身价,而是一个尘埃落定的结局,板上钉钉、写在百科上的那种。按照这个逻辑,上市远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未知的起点。因此,被收购,才是真正能够满足他的结局。
哪怕买下他的人,是俊哥。
两人上一回相见,还是五年前。
那是顾岛在坤泰的最后一天,他把两瓶矿泉水还给俊哥。自从一个月前他和俊哥商量打算自立门户起,俊哥就收走了他所有的东西——办公室、司机、充电线、便利贴、和几千万早该是他的坤泰股票。
俊哥接过矿泉水,扔进垃圾桶,五指平伸:“走了,就什么都没了。”
顾岛歪着嘴,挑衅地笑笑。
他要的,是全世界。
再次回到这里,办公室里的一切都没有变,雪茄柜依然在每天早上九点半准时打开,确保雪茄呼吸到足够的新鲜空气,房间中央依然摆着那只8、9年前三千多万港币拍下的云龙纹元青花大罐,一只叫做“二黑”的猫依然喜欢添俊哥的手指。
俊哥摘下方才赏玩大罐时戴的手套,似笑非笑地扫过顾岛,把两只手套整齐地叠在一起,放进抽屉。
“空手见大哥,不懂事。”语速一如既往地干脆、决绝、不容置疑。
顾岛平静地回视这个他曾视作师长、父亲,留着板寸头,60出头目光如炬的男人,耸了耸肩:“做个买卖而已。”
俊哥放声大笑:“几年不见,你怎么那么没意思。”他坐到楠木茶几前,撸了两下二黑,往茶壶里夹了几片青绿色的茶祖叶,闻了闻,继续说,“买卖是小,交情是大,这道理忘了?”
顾岛淡淡说:“我倒觉得,交情是假,买卖是真。”
俊哥深吸一口气,把茶祖叶夹得咯吱咯吱乱响,碎碎地落在桌上。
这个世界上,敢连着两次顶撞他的,只有这小子。
俊哥扔去一个信封。
“老规矩,24小时。”
顾岛顿时心跳加快。他知道,里面装着的,是800亿的收购协议。
“好,我明天看。”
顾岛拿起信封,随手一卷,胡乱塞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
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俊哥的一声冷笑:“别忘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被记住的,和不被记住的。”
一出门,牛子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贼头贼脸地一路窸窣小跑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