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读书人都是比较好说话的,花知暖自觉安慰开导苏沉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大大咧咧的伸手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励。
“你我如今故人相见,今晚必当尽兴。”
花知暖觉得这种在溶溶月光涟涟梨花下小酌三杯两盏,又得来几句文雅的话相配。憋出慢悠悠的一句后自己先笑了起来:“我说这么文绉绉的话,可是太别扭了。你可别笑话我。”
她还是习惯在人间对苏沉的称呼。
“怎么会笑话你呢?更何况在人间的时候花小将军便是如此的直爽率性,苏沉是一直很歆慕的。”
花知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手拉了拉自己这件衣袍的袖子,这布料是洒金的软烟罗,只在袖口处绣制了几朵细小的茉莉花,苏沉很懂自己的心意,所以赠与的这件衣服不分男女,如今自己在天上的模样,应该是和人间时候差不多的。
脑海里还有一些细细的回忆,可是怎么想都有点想不清楚,自己这性情又是一贯是打打杀杀,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便虔诚的说道:“苏沉,你说这话得让我乐好几天,我啊就最佩服你们这种文化人,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不像我,只能靠打架和耍赖。我和你说,在人间的时候我老担心你看不起我,生怕我说错什么话,你表面不说,转头就不愿意再搭理我。”
“怎么会呢。”苏沉从没想过花知暖还有这么一层心结,喉头有些发紧:“从来不会的,花小将军虽然是女流,却比男子还要强上几分。”
二人并肩坐着,只有梨花从树上飘飘悠悠荡下来,觉得杯中的月光太寂寞似的。
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花知暖刚上天那几天觉得天上的日子虽好,就是太寂寞了点,天天没个人讲话,让她都开始怀念自己在树林里的日子。
没成仙之前自己是一个兔子,漫山遍野的疯跑,最喜欢和山野里其他的毛团子打架,这样的日子过的还算是舒服,直到林子里突然来了一个身穿长袍,斯文秀气的先生。
他蹲下身子,望着地上雪白的毛团子,张口说道:“花小将军,我来迟了。”
刚刚有了神智的兔子当然不知道他嘴里的那位花小将军是谁,可是那先生将她抱在了怀里,用雪白的大袖子笼罩着她的视线,他的声音慢慢的,像是吃了一颗很苦很苦的糖。
从此之后,小兔子就有了名字。
她现在住在苏沉这里,虽然日常照旧没有人来,但好歹有苏沉陪着。除了平日的闲聊唠嗑,苏沉还会做很多事情。
比如和他把人间的历史顺着倒着夹杂着讲一讲,比如给他讲一讲天上这群神仙的来头经历,比如执一支笔把满园春色细细绘下,比如在盛春倒腾了花瓣和露水为花知暖一同酿酒。
说是一同酿酒花知暖也就承包了最开始的摘花和最后的搬酒坛,还总是在苏沉半无奈的目光中嘴馋,总是想尝尝味儿。
苏沉凝目看她片刻,妥协似的笑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小坛子。
“除了上次你在梨树下喝的那坛米酒,我这里就只剩这个了,你斟酌着点喝。”
“没想到啊,苏沉,你不喝酒一人,还藏着这好东西。”花知暖吸吸鼻子,传来的清冽的酒香让她一声“好酒”脱口而出。
他们酿酒的亭子离着温泉不远,花知暖看着苏沉的长袍消失在路的另一头,想着去温泉里洗一洗。
如今春天的日头已经有了几分热,再加上她搬坛子,身上黏黏腻腻的不自在。
那泓温泉她此前也是常见过。很巧,一半正对着她的房间,一半对着苏沉的房间,中间便是曲曲拐拐的一道堤,互不干扰得很。
所以她才会在看到那道熟悉身影的时候无比迷恋,而当花知暖那时已经褪去了身上衣服,光裸的脊背在月光下有如美玉,四肢修长,腰肢劲瘦的模样进入眼里,饶是苏沉也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
就是现在花知暖正在委委屈屈地蹲在池子里,张大眼睛脸都通红。
“苏沉!你怎么?”
“这是我屋子后面,你怎么?”
花知暖想探头去分辨,觉得头重脚轻有点晕沉沉又觉得苏沉说得有点道理,那间屋子看起来确实是苏沉的,那么她跑错温泉这件事就有点尴尬了。
她又往水里缩了缩,瞄了眼距离遥远的衣物,满含歉意。
“苏沉,你不是说男女有别,要我知道忌讳吗,你,哎,这是也怪我,我以为你不会出来的。”
苏沉兀自站立不动,花知暖觉得他的目光足够把自己从头看到尾再从尾看到头。
“那个,你转个身”。这么说有点矫情,毕竟这规矩也是苏沉教给她的。
花知暖觉得在苏沉面前袒身露体,实在不好意思。
有损斯文,主要有损苏沉的斯文。
“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对,还能站起来吗?”苏沉听了这话非但没走远,反而靠近了些。
花知暖现在也觉得自己耳朵都发烫,她没想到喝的那两口酒后劲儿这么大。
“你还好吗?”苏沉蹲在池边,很担忧似的,伸手去扶花知暖的胳膊。
烫,全身都很烫。
花知暖把侧脸贴在苏沉掌心,发出一声喘,被拉出水面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就只能歪歪斜斜就往苏沉怀里倒。
苏沉抱着她往房间里走,月光温顺地裹在她身上,像一件服帖的xiè_yī。苏沉回头看了一眼花知暖来时的路,路旁明明不属于这个季节但依旧盛开的迷迭香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