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安在狸奴的束缚之下,也不挣扎,眼中却急速聚集起越来越浓的绝望哀戚之色。
阿稻看着这一幕,心头猛然一震。
集安的眼神,阿稻太过熟悉,她还曾在另一个人眼中看到过。
月篱。
衔咬住主人赋雪半颗头颅时的月篱。
月篱她,难道真如及笄礼鬼所言,跟集安一样,也是被信任之人背叛,所以才会那般决绝伤心么?
这眼神骗不了人……
集安与自己竟又多了一个相似之处,他们同是身为用以祭阵的活祭品!
但她却比集安幸运许多,至少,她未曾被自己的主人欺骗。
而集安,是被骗成为活祭品。
还是被自己信任之人,准备仰仗其庇佑之人所欺骗。
阿稻胸口处突然再次出现那道锥心之痛,意识中瞬间闪过与月篱感同身受的绝望、痛苦,身体已不自觉地跪倒在襄玉面前。
“集安他并不知情……求公子……别杀集安!”阿稻的声音带着一丝虚浮,面上生出一抹坚毅。
集安一脸意外地看向阿稻,眼中再度翻起波澜。
四下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压抑的安静之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阿稻脑子一嗡,突然清醒过来……
她竟敢公然违背公子的意愿!
她垂在腰侧两边的双手不由收紧握住。
但事已至此,已无法退缩了……
阿稻脸上的坚毅之色更甚。
站在襄玉身后一脸笑眯眯的狸奴将阿稻的表情看在眼里,他神色微变,不动声色地垂下了头。
襄玉依旧悠然地坐在软塌间,视线停在正在煮茶水的急须上。
沸腾之声渐起,水汽冲急须嘴而出。
襄玉整了整广袖,伸手提起急须柄,给青釉瓷杯之中盛了一杯茶水,这才缓缓抬头看向阿稻。
两人视线相触的一瞬,阿稻突然感觉一股磅礴强大的贵气扑面而来。
她浑身一震,下一刻,身体已被那股久违的无形力量猛地一拽,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已然完全拜倒在襄玉脚下。
“你信他?”襄玉清冷幽雅的声音自阿稻头顶响起,听上去情绪未有半分异样。
阿稻被他强大的贵气震慑得浑身颤抖不止,但她仍回道:“是……”
一阵衣料细微摩擦的声音响起,阿稻鼻间传来越发浓郁的淡茶香。
下颚处突然被人用手一把用力捏住,高抬起来。
阿稻不得不抬起头,看向正蹲在自己身前,紧捏着自己下巴的襄玉。
襄玉精致的面容上,那双幽深的墨眸此刻毫无波澜,他嘴角噙着阿稻熟悉的漫不经心,说起话来,依旧一派悠然。
“还要继续护他?”襄玉与阿稻对视着,两人此时隔得极近,彼此呼吸相交,亦如那夜纱帐中的亲密。
“是,公子。”
“为何?”
“集安……救过奴的性命。”
阿稻望进那双幽深,真正的情绪依旧被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
只是不知,关于六百年前月篱被血祭时留下的久远痕迹,如今是否还可以从中有迹可循?
正看着阿稻的襄玉不禁一愣。
因为他竟从阿稻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疑窦,还有……
哀伤。
他捏在阿稻下巴的手蓦地松开,随即站起身,回坐到软塌上。
从来不曾妥协过的他,竟脱口而出道:“就算我现在不杀他,等他日此阵一破,他也是死路一条。”
“即便如此,也请公子……给奴一个……机会。”阿稻重新匍匐于地,颤着声音继续坚持道。
狸奴终是忍不住从旁相劝:“从集安入阵那一刻起,他与此阵的命运便已融为一体,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扭转。”
“那便想办法扭转!”
“求……公子成全!”阿稻接连道。
襄玉望着身子不住颤抖,一副孱弱模样,却依旧决意不改的红色身影,一道复杂之色在眼中稍纵即逝。
触摸过阿稻下巴的两根手指的指腹互相来回轻搓着……
沉默半晌,襄玉才道:“若不杀活物,想破阵,便只能赢了摸瞎鱼游戏。”
他再次看向阿稻:“而你,还想在阵破之时,保住活物的性命。”
“倒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阿稻闻言,身形一顿,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但有方法能救集安,公子还……答应了?
“字御之术。”襄玉口中缓缓吐出四字。
“若你能尽快修到驭字之术的最高阶,此事或许可达成。”
阿稻惊喜不已,一时竟忘了礼数,猛然直起上半身,望向襄玉:“公子所说可是真的?”
她双眼带着欣喜的光芒,璀璨若珠玉,极其耀眼勾人。
襄玉看着阿稻那双异常明亮的双眼,点了点头。
他的一汪深潭之中,刹那间映照出带着大大的满足笑意的阿稻。
那笑容,缱绻灵动,动人心魄。
如一颗小石子,轻投入沉寂许久的一片幽静墨色之上,泛起一圈圈轻淡波痕。
月清星疏,安全之地一片沉寂。
搭建而起的冰蚕丝纱帐之中,矜贵少年的身影坐于床上,正与恭敬跪倒于纱帐外床头处的一鬼怪,在明暗模糊的黑夜中相谈。
“请玉公子惩罚老朽先前置您于险境不顾,勿迁怒于始祖大人!”老鬼正在为白日里他阻止阿稻救襄玉一事请罪。
纱帐之中,襄玉的身影一动不动,声音不疾不徐传出:“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