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稻的脸,从那血肉模糊的兔子身上移开,抬头看向正死死盯着自己狰狞吃相的秦霜,一字一顿道:“你若死了,慑鬼院可要我抵命?”
她来不及擦去满嘴的血污,已开始计算起来:“我是个贱鬼,你是个人类,可我好歹是公子的人,想来若真的要抵你的命,也是够的了。”
秦霜的头逐渐埋下去,他听出了阿稻话里的弦外之音。
一见鬼就腿软的自己,是个累赘,不但帮不了人,还可能害得别人跟着遭殃。
今日她救了自己,可不能之后次次都这般。
而他也不能容许自己继续这样下去!
秦霜放在一侧的拳头不由紧握起来。
前面的路途还长,之后每天遇到鬼怪的几率,比起曾经任何时候可能都要大很多。
甚至鬼怪的数量,也很可能会比他之前见过的总和都要多。
而且,这是他第一次跟一只鬼怪独处。
而这个鬼怪,现在正在告诫他,他的弱小可能会导致他随时死掉。
他不想死,他还想好好地活下去。
他还没有成为一个出色的慑鬼师,他还要替他的父母报仇!
可若不想死,就必须得克服怕鬼的毛病。
耳边传来撕扯生肉,吮吸生血的声音,伴随着的,是一阵又一阵浓浓的血腥气窜入鼻间。
就算是阿稻,也免不了如同其他鬼怪一般的茹毛饮血。
这对秦霜而言,简直是一场惊悚的灾难。
秦霜脑中,蓦地闪过一长串血腥的画面,那是来自他记忆深处最痛苦之地。
他猛地抱住头,以极其低沉悲丧的声音痛诉道:“我怕鬼……是因为我幼时曾亲眼看见……我父母在我面前……被一群饿鬼吃掉,一口肉,一口血,连皮带筋,扯出内脏,吐出骨头,到处都是血腥味……”
“等那些饿鬼走了,我才敢出来……我试着……去把我父母的模样……拼凑完整,可……可我分辨不出来,哪根骨头在哪个位置,哪块肉……在哪个位置,哪块皮在……哪个位置……”
“他们是为了救我,才会……”
“我……我……”
秦霜突然爆出一声痛哭,如孩童般,哇哇大哭起来。
他的眼中原本早已蓄满泪水,此刻眼泪如开闸的江流,自通红的眼眶内倾泻而出,急湍直下。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秦霜终于平复下来。
“你不想死。”阿稻盯着秦霜,肯定地道。
秦霜有些诧异地看向阿稻。
他的眼神几经变化,最终生出一抹坚定:“请你帮我!”
“帮你什么?”
“我不想再作胤安最弱的慑鬼师。”
阿稻一怔,随后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吃惊地从地上猛地窜起来:“胤安最弱的慑鬼师?!”
秦霜难堪,尴尬生硬地又道:“这个称号……是被慑鬼院内外所公认的。”
阿稻面上刹那间一片愁云惨淡。
心绪几经起伏之后,阿稻才喃喃道:“既来之则安之,我总不能真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不过你也别老想着依靠别人,关键还是得靠你自己。”
秦霜一脸寞落:“我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克服怕鬼的毛病。”
阿稻看了一眼秦霜,蹲下身开始鼓捣火堆上的兔肉,她口气随意地说道:“这还不简单,多杀几个鬼怪,不就不怕他们了。”
说完用手里的木棍指了指架在火堆上,表面已冒出油的兔肉:“这是你的。”
秦霜错愕,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腼腆:“多谢。”
一夜话尽,两人围着柴火,各自睡去。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阿稻醒了过来。
她望着秦霜熟睡中那张干净秀气的脸,上面的泪痕早已干透,淡去了昨日的惶恐不安,此刻只剩安宁平和。
秦霜这时也转醒。
他缓缓睁开眼,待对上阿稻的视线后,他身子先是下意识地戒备一缩,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又逐渐放松下来。
昨夜见到的那抹腼腆又爬上他的脸。
阿稻心想,这应该才是真实的他吧。
干净秀气的一张脸上,腼腆中透着少年独有的朝气十足的青春气息,干净的一双眸子里,因为昨夜的袒露,终于少了分胆怯,多了丝放松。
两人收拾一番,再次准备上路。
阿稻挠挠头,却有些犯愁。
昨日为了从那巨型舌头鬼怪手中逃脱,他们弄丢了马,眼看着离晋谷还远得很,接下来的路程,他们该如何走?
阿稻正想着解决之法,耳旁突然传来秦霜惊恐的声音。
“有鬼怪!”
阿稻想也不想,一把将秦霜护到身后,同时看向前方不停蠕动的草丛。
阿稻口中默念一字,反扣朝下的右手掌心处,血红的微光顿生。
她刚要出招,那堆草丛突然静下来。
紧接着,一个紧张兴奋中带着无限尊崇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响起:“始祖大人,还请手下留情,别杀老朽!”
一个身形矮小偏瘦,衣衫褴褛,脑袋呈枣形,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嘴巴歪斜,长相奇丑无比的年迈鬼怪,双手高举着缓缓从草丛中走出来。
他步子战战兢兢,面色尤为激动。
刚走到阿稻近前,“扑通”一声,这鬼怪已跪倒在地。
他嘴里开始默念着什么,双手手臂弯曲,水平上下交叠,左手手掌心覆于右手手背之上,然后俯身朝阿稻三叩首。
接着,他的双手手臂高举直指于天,嘴里继续着复杂难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