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再次扬鞭,乌骓马感受到她积蓄已久的力量,足下愈发用力,霎时快如脱缰。
他轻轻靠在她身上,看着四周快速掠过的景色,第一次,忘却了世间俗事。
因是两人共骑,洛瑕又未备面纱,容境快马出城后,便一路走乡野小道,避开了繁华街道上的来往行人。
由是速度也更不受限制,很快便入了南安州地界。
“可识得那薤叶芸香?”她出声轻问。
他点点头,“嗯。”秦淮曾让他于月余内辨识出那《药草汇编》上的每一种药草,他那时为求打发时间,是真的下了心去钻研的。
“很快就到了。”她言罢打马急转,走了最崎岖,却也最风景秀丽的一条山间捷径。
喜看山间多苍翠,遍地松香沁心扉。
这山间还有水,聚而成池,偶尔一阵风吹过,镜面乍破,便有微弱的波光粼粼漾开。
“境姐姐,这是您曾走过的路吗?”他低声相问。
她颔首,道:“少时与祉玉逃学,偶然发现这条路,景色很美。”
“您这般勤勉自制,也会逃学吗?”他不由轻笑。
她勾勾唇,“诗书中的东西终流于浮表,不走四方,不知山河阔远,星辰璀璨。”
“您说的对。”他抿了抿唇角,微垂下眸,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低眸看他,淡声道:“将来有机会,与我一同踏遍山河,可好?”
他转眸,羽睫轻颤两下,“真的吗?”
她噙了笑,“嗯。”
南山近在眼前,容境遂停了马,自己先翻身稳稳落了地,又伸出双臂,对着他轻声道:“小小,跳下来。”
他低首对上她的眸子,那里面淡然沉定,深幽似海,带着几分鼓励的意味。
他有些害怕,却也在她深邃的沉着里,忘却了这害怕。微微合上眸子,他翻身下马,似有几分决然。
然后,一双手稳稳地将他接在了怀中,鼻端盈满她周身的泠泠茶香,极安稳。
他羽睫轻颤着张开眸子,颊边染了淡淡的粉。
她很快放开他,抬手轻抚他的发,撷下一片纯白的花瓣,问他道:“有没有不适?”
这一路近两个时辰的疾驰,她歇也未歇,自己早已习惯,他却还是娇生惯养的公子,身子难免弱些。
他轻摇摇首,道:“咱们去找薤叶芸香罢。”
她颔首,牵了他的手,迈开步子。
“薤叶芸香最鲜明的特点就是花开金黄,花蕊繁密,只长于南山,世所罕见。”他照着秦淮的记述,仔细观察一路走过遇见的小乔木植物。却一直无所获。
洛瑕微微蹙了眉,心间多了几分不确定,他熟记了秦淮所记述的上百种药草,却未曾亲身去找寻过,“怎么就没有呢?”
容境侧侧眸,“不是说其有长松大柏,茂竹奇花处,可寻薤叶芸香吗?”
洛瑕微怔,他随口只说了一遍的话,她竟就一字不落地记下了?
正这般想着,容境忽停下了步子,道:“小小你看,那些,是不是?”
洛瑕于是看去,只见那一簇金黄的娇花,朵朵花心处的花蕊都凑在一处,又浓又密,正是薤叶芸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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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城主府已近深夜,容襄在府门前候着,一见乌骓马来,便迎上前,道:“大小姐,您吩咐的都准备好了。”
容境颔首,却没做声,只动作轻柔地将洛瑕从马上抱了下来,他一路困极,已睡熟了。
“我先送小小回一沁园,你叫人上马待命,半炷香后出发。”她开口,语调很轻。
容襄躬身,不曾看过她怀中的人一眼,道:“大小姐放心。”
容境遂一路将洛瑕送回一沁园,制止了拾初和虚竹两人的见礼,直直入了洛瑕房间的内室。
虚竹觉出不妥,待阻拦,却被拾初按下。
拾初放低了声音,道:“夫人不在,大小姐就是咱们城主府的主子,虚竹爹爹何必自找不快?何况,大小姐对咱们小公子,从来都是好的。”
虚竹默了默,跟着入了内室,到底没有多言。
容境将洛瑕放到床榻上的时候,他才轻颤着眸子,醒了。
“境姐姐,这是已经到城主府了?”他下意识地扯住她的衣袖,低声问。
她回身到他床畔,抚了抚他略染倦意的眉眼,轻道:“嗯。小小安心睡吧,今天,辛苦了。”
他固执地看着她,“那您呢?是不是这就要动身,去东安州了?”
她点点头,“嗯。”母亲在等她,临安城内受侵扰的百姓也在等她。
他知道她定下的主意不可改,遂松了手,认真道:“您一路小心。万事,皆该以自身安危为重。”
她眸间微动,道:“乖乖等我回来,别起来了。”
她言罢起身,待那清泠泠的冷茶香从他鼻端渐渐淡去,她人已出了一沁园。
他轻翻个身,到底坐了起来,“虚竹爹爹,我想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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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之外的云榭阁。
有天下第一剑士之称的燕寻正在打坐,她身旁,一个女童安静地随她坐着,面上一副同样认真的模样。
不知是什么时候,燕寻忽地睁开双眼,唤道:“南儿。”
女童睁开眼,又于片刻间紧紧垂下眼帘,道:“燕先生,可是南儿该动身了?”
燕寻轻颔首,“境儿人已出发,你可随她身后,适时助她。”
女童眸间闪过异芒,隐露几分兴奋,问道:“那南儿可以与师姐相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