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记忆里,他们第一次相见,他问她,“你……不记得我了?”
彼时,月色清冷,他靠着她碧海天青色的绉纱,似夜间精灵般美丽而危险,空气里,是幽幽桃花香,到令人想起乍暖还寒季,白云寺之上桃树满枝带着露水的桃花。
可彼时深冬腊月,哪来的桃花。怕是桃花精。她如是想。
今日,他伏在她肩头,脑袋在他颈窝里蹭,蹭地她脖子微微地痒,他说,“为什么你不记得我了。”语气抱怨,动作却熟稔,像是在家中关了一日的某种撕家生物。
她说,“不记得。”
“不记得便不记得吧,左右……今次之后,总该记得了。”这是第一回他说的话。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左右,以后我都是在的,总会有新的事情供你记着。”这是今日他说的话。
明明还是笑的,可眼中落寞和孤单,却宛若隐没在浓雾之后的黑色潮水,明明想要掩盖,却演技拙劣,总被人轻易发现,令人心中微微的涩与低落。
他们,应该是朋友吧。
被人忘记,并不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只有一个人记着的回忆,也不孤单,可对方是她,便是难过与孤单的。
回忆被她遗失在遥远的过去里,唯有他自己,抱着他们之间的擦肩而过,珍之重之,像是偷偷抱着糖果盒的孩子,每一次难过的时候,总小心翼翼的吃一颗。
可那个给了他人生里唯一一颗糖葫芦的孩子,不记得他了,再也不会往糖果盒里放糖果,盒子总有一天会空。
空……便空了吧,不过是回到最初。
他无数次如此告诉自己。
可……舍不得。
于是,回城的第一日便去了言王府,谁曾想,这丫头竟似陌生人似的,连看他的眼神都陌生,规规矩矩低眉顺眼地行着礼,他气恼,便不让她起,她何时需要在他面前行礼了?
却不曾想,她竟是真的忘了,不仅忘了,还跟换了个人似的,对以往事情似乎一无所知,可奇怪的却是,旁的却记得,似乎,就忘了和他有关的事情。
这丫头是个没心的。
不过多久没见,身边就出现了这么多人,浮生、煦渡,还有只叫小呆的猫,那猫都比他的待遇好。
黑玉石扳指都给她了,秘阁最厉害的暗卫给她当婢女了,恨不得将能给她的都给她,结果,还没一只猫的待遇好。
气人不?
可,怎么办呢?谁让这丫头没心呢。
可……这死小孩,却总能无意间一句话让人溃不成军。
“秦涩,我们是朋友吧。”
“秦涩,为朋友,需要两肋插刀!”大大的笑容,带着直爽的江湖气,那笑容干净地像是秋日高远的天空。
他怔怔的,心底有什么情绪在翻腾,像无边海域潮水翻涌而来,一下一下重重冲刷着堤岸,他小心翼翼收敛了呼吸,一瞬不瞬盯着言笙,“你……朋友那么多,肋还插地过来么?”
小小的吃味,也是试探,自己都觉得有些幼稚。
却见这丫头心无城府,脱口而出,“哪有很多,不过就是一个你啊!”
轰!
堤岸一下子被冲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潮水涌向岸边,他的心脏跳得有些厉害,隐隐作痛,看着她,眸子里有种浓郁的黑,摄人地很,语气却温柔又低沉,生怕惊了什么似的,“瞎说,就我知道的还有煦渡,还有浮生……”
“不一样。”言笙摇头,大大方方的耿直样,竟是毫不避讳的下意识否定。
心脏跳得更欢了,声音却也更低,眸中神色愈发浓烈,令他看起来像是某种深夜中俊美无俦蛊惑人心的吸血精灵,“为什么?”他愈发连呼吸都轻缓。
言笙蹙了蹙眉,方才是下意识的回答,根本没想过为什么,这会儿被问及,才有些纳闷,对呀,为什么不一样?然后恍然,“煦渡不是朋友,是师兄。”师兄是家人,自然算不得朋友。
“那浮生呢?”
“浮生?我不能为他两肋插刀。”
“为什么?”
“只有我好好活着,浮生才能好好的。我生,他生,我死,他便是不死,也会被言王府赐死。”
轰!
堤岸瞬间溃败,海水瞬间冲上了岸,心中已是一片汪洋。
这死小孩,没心的时候令人恨得牙痒痒,伤人的时候专挑致命点一刀捅,半点不拖泥带水,可暖人的时候,却又让你恨不得将天下都打下来拱手相送。
“哪有那么多,不过就是一个你啊!”
有没有一句话,让你瞬间原谅了之前命运对你的诸多刁难。
有的。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明明心底巨浪滔天,却连呼吸都不敢显露分毫的压抑,有多么难捱。也没有人懂此刻你心底的害怕,就像再细小的石子落入水面都会打破平静的湖面,你害怕稍重的呼吸令此刻梦境瞬间破碎。
然后你会发现,啊,真的是梦。
可如若不是梦呢?
那一刻,心底的充盈,前所未有,一瞬间仿佛拥有了全部的世界,如果要衡量此刻的喜悦,那定是心底的汪洋。
如果上苍给了这样一个结局,如果之前的诸多艰难苦痛,都是为了听到这样一句话,那么,一切都已经值得。
秦涩如此想着。
言御雪不赞成自己将黑玉石相送,甚至为此破天荒地翻了墙夜探皇子府,说若是言笙日后入了老五、老三的党羽里该如何,岂不是诸多算计一朝落空还为他人做嫁衣?
彼时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