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浓墨挥洒,宣纸如雪,皓腕欺霜,玉手执笔。
三月的陈国江南,春光明媚中总透着几分旖旎。
烟波浩渺的苏江河畔,临窗伏案的女子,红衣灼灼,眉眼昳丽。
案旁侍奉的女童梳着丫髻,不过总角之年,一身朴素的青布衣裙,厚厚的刘海遮住了大半的眉眼,第一眼望去,只觉平淡无奇。
悄悄探头,灵初轻轻念出纸上题的诗词,神色有些怔忡。
红衣灼灼的女子,在这旖旎的陈国江南之中,也是一道令人难以忽视的艳丽风景。
数不尽的fēng_liú才子为之歌颂,道不尽的达官贵人为之折腰的绝色姝丽,名满陈国的艺妓,浣娘。
浣娘一生历经世事,身处烟花之地,最看得透人间情爱,周旋其中亦泰然自若,言笑晏晏间自有一分清明。
灵初四岁之时被卖入青楼,被浣娘收在身边当了丫鬟,在这馥春楼里呆了足足四年,也在浣娘身侧陪伴了四年。
浣娘教她琴棋书画,也教她识字念书,却从小就给她剪了厚厚的刘海,晚间也不许她踏入前堂。
平日不许她穿鲜亮的衣物,一年四季,不过青衫丫髻。
隔壁的歌妓黄鹂总说,浣娘是在防着她,生怕她长大了抢了浣娘的生意。
可灵初不信,在这楼里,看多了女子间的斗嘴伎俩,再加上浣娘教她读过的书,多多少少她也懂得,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挑拨。
嗯,有点低级,这是在小瞧她吗?觉得她好骗?
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
当时六岁的灵初常常在听完黄鹂的话后笑着点头附和,然后暗自不屑,掉头就去寻浣娘说。
浣娘总会安静的听完,然后温柔的摸着灵初的头发,笑着夸她聪明,再给灵霜山楂球。
然后第二天,黄鹂总会倒霉。
晨起拿起唇脂抿了抿,脸上睡意未褪,一股辛辣直冲耳鼻,黄鹂娇俏小脸瞬间变色,匆忙跑去倒茶,一杯茶水入口,辛辣未去,苦涩又弥漫口舌,显然,口脂被人加了辣粉,茶水被人添了苦瓜汁。
其中招数不一而足,却又无伤大雅。
每每看着黄鹂暴跳如雷的去寻死对头舞妓彩儿闹一场,如今已经八岁的灵初还是不住的想笑。
这些小恶作剧,有些出自她手,有些出自浣娘。
两人总是心照不宣的磕着瓜子吃着凉瓜看戏,乐此不疲。
读书时,灵初有不懂的,浣娘都解释得清楚明白,仿佛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幼时灵初最崇拜的人,莫过于浣娘。
随着年龄的增长,灵初也渐渐懂了许多,知道了馥春楼是什么地方,知道了浣娘的苦心,也知道了楼里女子的不易。
崇拜不减,却莫名多了三分的沉闷。
记得有一次,她看见向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黄鹂在她的面前,喝得酩酊大醉,吐的满地狼藉。
一张素来精心描绘的脸蛋苍白的如同那上好的宣纸,拉着灵初先是咿咿呀呀的唱了一会儿,然后伸着她那修剪的整整齐齐,涂抹了朱红丹蔻的指甲顶着灵初厚厚的刘海,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大段话,可灵初只听清了一句。
黄鹂说,别步她们的后尘了。
最后又哭又笑的离开了。
这事后来听同屋的丫鬟梅子说,是黄鹂被一个穷书生骗了,结果人财两空,存了几年的赎身银子都没了。
再后来,黄鹂依旧是那个浓妆艳抹,飞扬跋扈的女子,依旧是那个声如黄鹂婉转动听的馥春楼歌姬。
只是再也没有和舞姬彩儿闹过,也再没和灵初絮叨过浣娘了。
而灵初,也没了恶作剧的机会和兴致了。
她仍记得,浣娘在黄鹂的事情发生后,对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似叹息似嘲讽的说了句,这馥春楼里,情,是最奢侈的东西。
最后深深叹了句,自古多情不过空余恨。
在灵初眼里,浣娘是一个再聪明不过,再洒脱不过的人了。
今天怎么会写出这种带着明显愁思的诗句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浣娘搁下画笔,斜倚窗台,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河面,神色淡淡,目光中透出一丝追忆。
从前有一个女子,她出生于书香门第,是家中的独女,有疼爱她的父母,有一起长大的帅气博学的竹马,她的人生规划很简单,及笄,然后嫁给他。
竹马外出游学,青梅则守着香闺,日夜待君归来,许她十里红妆。
孰曾想,她家道中落,父母双亡。
她苦守等他,等来的却是一纸道牒,竹马入了道院,成了道士。
最后她沦落风尘,十年来,终不曾再见。
浣娘娇柔的嗓音和着三月的美景,如春风般动人,眉目间却是一派疏离冷漠。
灵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到了昨儿个同屋的梅子跟她说的八卦。
梅子是在前堂端茶送水的,她说,昨晚,楼里居然来了个年轻道士,道士逛花楼,真是奇哉怪哉。
“今晚,你来我房间。”浣娘笑着吩咐,抬手便让灵初回去了。
灵初带着满腔的疑惑回了房,她不知道为什么浣娘要让她去她房间。
要知道,平日里,浣娘从不让灵初晚间出来。
到了晚上,进了浣娘的房间,灵初才知道为什么浣娘要叫她来了,因为房间里,还有一名道士与浣娘对面而坐。
灵初自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