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在睡梦中被唤醒,起床时有些头晕。
年纪大了,总有些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加上最近这些年养尊处优身子渐胖,体虚人肥,李旦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虽然人参燕窝补品不断,却作用有限,熬夜的时候常常头脑发沉。
但是今晚,他听到手下略带惊慌的禀报后,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让他们从后门进来,不要惊动前面的人。”李旦穿着小衣,隔着屏风吩咐道。
手下领命而去。
枕边侍寝的妾室北条氏轻轻的替他披上外衣,微微埋怨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日说不行吗?老爷身子欠安,这大半夜的起身可不好。”
“不妨事的,我还没老到起不来。”李旦拍拍这个最爱的日本武士养女的手,手白皙如玉,跟寻常倭女黑漆漆的皮肤大不一样:“你去熬碗燕窝来,等下我回来吃。”
北条氏抿着嘴伺候他穿鞋,笑着道:“妾身巴不得老爷龙精虎猛呢,天热夜凉,不如喝完参汤吧。”
李旦微笑,下床扣着腰间的绸带,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随你吧,记得弄黏稠一点,我爱喝稠点的。”
北条氏蹲身道福,目送他出门而去。
李旦步出卧房,穿过几道门扉,来到后院小厅,这里门边站着几个人,见他过来,一齐躬身低声道:“老爷!”
李旦摆摆手,看看四周,问:“人在里面?”
他的独子李国助答道:“是,三个在里面,另有五个帮手的,留在外间。”
李旦想了想:“把那五个也带进来,不要留在外面被人看到,寻间僻静屋子让他们休息,有伤的话让我们的人给他们敷药。”
李国助低头答应,唤过一个人来吩咐了两句,然后跟着父亲一起,迈入小厅。
小厅不大,方方正正的宽窄,里面有书架桌椅,平时是李旦偶尔看看书解解闷的地方,点有两盏高烛,将房里燃得通亮。
李旦背着手,直直的步入其中,在书桌后面的椅子前转身,稳稳的落座,然后借着灯火,皱着眉头看向站在桌前的三个人。
聂尘和郑氏兄弟正脸对着他,微微躬身拱手,道:“李老爷。”
李旦眯着眼点点头,问道:“受伤了没有?”
“一点擦伤,没有事。”聂尘答道:“我外面几个兄弟有人带伤,烦请李老派人去看看。”
“已经派人去了。”李国助在三人身后道。
李旦把视线下移,移向面前的桌子,桌子上的黑漆油光铮亮,光可鉴人,是极好的江南包漆成品。
桌面上摆着两只耳朵,血淋淋的刚割下来没有多久。
李旦看了耳朵一阵,又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道:“你们八个人做的?”
“是,李老可以去求证,大概此时的山鹿馆还乱成一团。”聂尘镇定的答道:“在外面随便抓一个人就能问到。”
李旦视线越过聂尘的肩头,看向李国助。
李国助会意,笃定的点头。
“你详细说说你们得手的经过,一个字都不要遗漏。”李旦淡淡的说,伸手去端搁在断耳边的茶碗,老人夜起,要喝一点水。
聂尘于是从得知倭人打死酒铺老板黄老汉开始说起,将从谋划到实施,一直到最后杀人割耳后冲出山鹿馆的过程,一一叙述,当然,其中隐去了李旦悬红和长海和尚的一些细节。
李旦侧耳细听,眼神不断闪烁,瞳孔一张一缩,眉毛时而微扬,但面色始终不变,表情保持淡然,维持着端坐的姿势未曾改变。
半响之后,聂尘说完,屋里静下来,落针可闻。
“山鹿馆是松浦家的产业,你们竟敢在那里杀人,胆色惊人。”李旦良久之后,吁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大明朝的人在倭国忍气吞声,若多几个你们这样的热血男儿,就好了。”
“倭人欺我良善,伤我族人,于法无理,于情无道,我们仗义出手,乃是出于一时义愤,这事就算我们不做,李老爷也会做。但李老身份尊贵,不便跟两个浪人屈身放对,我们小一辈的自然要挺身而出。”聂尘朗声说道,说得义正言辞,丝毫不做作。
李旦赞许的笑笑,道:“很好,我喜欢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不过在平户勘定官的眼皮底下杀人,总是要担责的,今后有什么打算?你们深夜造访,是要我庇护你们?”
聂尘左右看看,与郑芝龙郑芝豹交换眼神,然后断然答道:“我们兄弟从大明而来,在平户无亲无故,愿跟随李老,创一番事业。”
李旦呵呵一笑:“你本是李直推荐而来,我那兄弟做生意不行,看人的眼光却一向不错,你又替我大明之人出了一口恶气,我又岂能让你委屈的当我家中一个手下?国助,你去令人封两百俩银子来。”
李国助一愣,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立刻答应了,转身出门,屋中只留下李旦和聂尘三人。
他一走,李旦本来靠着椅背的身子顿时直了起来,看聂尘的目光也变得犀利有神。
“那晚我的悬红,你们是不是听到了?施大喧本来要找我说事,没说成就走了,那时你们就在这院里站着,要说没听到,定然是假的。”李旦语气一转,整个人仿佛瞬间年轻了几岁,生气勃勃。
聂尘余光瞧见李国助已经走远,也干脆的道:“刚才少爷在这里,我不便明言,李老说得对,我们听到了你的悬红。”
李旦定定的看他,眼睛越眯越小:“那你们是冲钱去的?”
“聂尘兄弟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