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水师文登营镇将周洪谟时年五十三岁,由于常年奔波于海上、游历于浪涛的关系,看起来的年龄比实际的要老许多,若是不熟悉的人初次见他,一定会认为这老头儿起码六十五往上了。
但老成往往代表着经验,过了知天命之年的周洪谟这辈子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水师厮混,论起海上的东西,他一点不比夷州那帮渔夫、水手出身的人差。
他穿着没有内嵌铁片的棉甲,红缨盖头,大氅裹身,站上船头按剑四顾的时候,一种沉稳磅礴的气势油然而生,这绝不是踩了两天跳板就能装出来的,没有在海船上飘荡几十年的功夫,绝不可能站得如此的稳。
底下的夷州水手们都在低声议论,诧异这位从大明水师过来的将官着实和一般的官军不一样,看起来很彪悍啊。
不过不服的人依然有之,一些人想不通,为什么聂龙头要把“海龙号”这种夷州船厂出品的蕃式新战船交给一个没有资历的官军,还是个老头,这不是扯吗?
闲言碎语多多少少的传入耳畔,周洪谟淡然置之,熟视无睹,该干嘛干嘛,聂龙头让他带船出海巡视,他就出海巡视,一丝不苟。
跟着海龙号战船一起出海的,还有三条大号鸟船,按照夷州造船规制进行过改装,加了不少火炮上去,特别是立在船头上的那门炮口能塞进一个西瓜的三十二磅巨炮,威慑力惊人。
四船出海,任务是巡视淡马锡周边五十里范围的海域,履行断海的职责,碰碰运气,瞧瞧有没有倒霉的欧洲商船恰好过路。
商船没碰到,先碰到了屁滚尿流回来的桑切斯。
周洪谟的望远镜显然没有约尔的好,桅杆上的瞭望哨也不及复仇号上的家伙目力悠长,海龙号没有及时发现跟在桑切斯屁股后头的荷兰追兵。
“蕃船!”接到瞭望哨示警的周洪谟通过千里镜,看到了正在逃窜的桑切斯:“挂的斜十字旗,是葡萄牙红毛鬼的船……全帆挂起,船身抬得很高,红毛鬼好像一无所获啊。”
有水手在旁边笑道:“我们中华远洋商行在此断海,魑魅魍魉皆退散,还有谁敢打这儿过?周老大,我看我们这次出来又是闲逛的。”
周洪谟正色道:“何为闲逛?休要胡说,龙头的命令是要我等断海,我们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放一条船过去,且不得如此胡言乱语,惹来大家懈怠!”
这训斥毫不留情,说话的水手脸都吓白了,一迭声的认错,周洪谟呵斥他去把甲板清洗一遍,方才放过他。
左右这才惊觉,这位新来的周老大可是做事认真的主,跟一般嘻嘻哈哈的老油子可不一样,于是连忙打起精神来,连看向周洪谟的眼神都变了一变。
周洪谟拧着眉头,正欲下令船队转向,既然前方桑切斯已经刚刚转过了,那么自己就该换个方向搜寻,恰在此时,高高的桅杆上瞭望哨凄厉的喊叫起来,他终于发现尾随在桑切斯身后的荷兰船队了。
在这位瞭望哨厉声高喊的同时,约尔在下令转向。
“右转三十,抢占上风口。”作战时,他的口令一向短促有力,简明易懂:“全帆!”
舵手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麻利的将舵盘如风车一般飞快转动。
在身为旗舰的复仇号带领下,荷兰船队整齐划一的在海面上转了一个巨大的弧度,仓皇逃窜的西班牙船再也不是他们的目标,在遥远的距离上,它们朝着海风劲吹的方向快速驶去。
“东方海盗还没有发现我们,现在正是占位的好时机。”格尔夫也敏锐的意识到了机会,向约尔道:“等会我还是回女王号上去,加强指挥。”
约尔同意了这个提议,安排舢板在合适的时机送格尔夫过去。
风帆时代,风就是核动力,处于上风处的船能跑得更快,冲得更猛,可供迂回调整的空间更加充裕,天然的比下风处的对手占据主动。
而被动应战的对手由于处于逆风姿态,动惮不得,一处被动处处被动,往往再难扳回失去的先机,失败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蕃船在转向!”海龙号上的瞭望哨及时的大喊起来,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刁斗外面,冲甲板上吼破了喉咙:“他们在转向!”
不用他喊第二遍,噔噔噔来到船头的周洪谟已经抽出了千里镜,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方。
几秒钟后,他刷地收回千里镜,回头大喊:“发旗语,全体随我船转舵:左向三圈半,升全帆!”
“全帆!”
“左向三圈半!”
海龙号瞬间动起来了,满船的水手在涌动,有人麻利的攀上桅杆放帆,有人在甲板后方扯动三角帆,他们用体重将帆的朝向扭转过来,巨大的舵页在舵手的转动下,搅动海水,将沉重的船身在水中灵活的调个方向。
而跟随海龙号的三条鸟船,则因为使用的是吃风更活络的硬帆原因,后发先至,几乎与海龙号在同时调转了船头,四条船迎着风,冲着极远处的荷兰船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海面上出现诡异的一幕,相向而行的两队船,不约而同的一齐冲向上风处,拼命的样子就像两个对向冲刺的短跑运动员。
夹在中间的桑切斯,突然发现,自己无人理会了。
他站在艉楼上,举着千里镜,一会朝前方望望,一会朝后面看看,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就此跑了,还是该做点什么。
“船长,我们该怎么办?”手下人问他。
“……”桑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