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炮打响的时候,半藏门里的战斗正是最激烈的时刻。
困兽犹斗的幕府武士,与冲进门内的叛军交织在一起,近身搏杀,刀光剑影,宽阔的天守阁前院里到处都是红了眼的人,脚下踩着尸体,手中挥舞兵器,喷薄的血漫天飞舞。
那一声炮响,虽然沉闷剧烈,但对厮杀中的人来说,却宛如天外梵音,生死之间,无暇他顾,并没有对院里的肉搏战产生多大影响。
但对门外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鹰炮弹丸铁铸,重两斤七俩,约等于一个水蜜桃大小,当它飞过长空时,呼啸声尖锐刺耳。
半藏门外,大群的人聚集在这里,等着从大门中冲进去,铁弹恰好准确的落入人群中,像切开豆腐的刀子,轻易的劈开了一道血路。
大概有十余人被蹦跶的铁弹击中,前几人死得没有痛苦,他们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打成了两截,后面的运气稍差,失去势能的铁弹只能打断他们的骨头、四肢,最后一个人甚至仅仅被打凹了头骨,没有致命。
人太过密集了,这一炮打出了惊人的效果。
炮弹带着一身的血,不知飞到了何处,留下了遍地哀嚎。
伤者在地上呻吟,惨叫,死者恐怖的惨状令门外的人全都呆住了。
几秒钟后,有人大叫:“炮,是炮!”
九条忠诚的位置靠后,处于大队护卫的队列之中,他只听到炮声,没见炮弹。
“炮?”他奇怪的问道:“幕府什么时候有这么响的铁炮了?难道是德川家的秘密武器?”
“大人,不是铁炮,是大筒!”有人从前面疾奔而来,飞快的禀报:“敌人使用了大筒!”
“大筒?”九条忠诚吃了一惊:“江户城何时有了大筒?那种笨重玩意儿不是只有南方的九州一带才有吗?江户哪里来的大筒?”
“大筒不是从天守阁里发射的,是从左边的河岸上。”鹰炮发射时的响动太强烈,这边早就有人发现了。
九条忠诚闻声把注意力移向了左侧,他立刻看到,在三里地开外的河岸上,果然有一群人,没有旗号,看装束,是军队,那门刚刚打响的大筒,醒目的放在最前方。
“是什么人?”九条忠诚又惊又怒,观其规模,那伙人起码有两三百的数量,没想到这会儿江户城里还有这样大股的残敌没有剿灭,而且装备了大杀器大筒,于是把手中折扇一挥:“谁认得他们?”
手下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一个奉行答道:“大人,城里乱如一锅粥,难分敌我,而我们的人认得你的旗号,敢朝九条家开大筒,绝不会是自己人,先解决了再说!”
“所言极是!”九条忠诚把折扇再挥了一下,这次有力了许多:“他们人数不多,分一队过去,灭了他们!”
他挥扇子的动作还没做完,远处“砰”的又是一声响,第二发鹰炮炮弹飞了过来,这次准头稍差,打在半藏门的侧面,在围墙上的打出了一个大洞,震得趴在上头的一群铁炮手跌下来摔得嗷嗷叫。
九条忠诚看得又惊又俱,不住口的喊道:“快、快,夺下那尊大筒!”
不用他喊第二遍,武士们就催促手下的足轻们动手了,大队叛军绕过树林,向那片河岸漫了过去。
“大哥,鹰炮连发两弹,需要等一下才能发射了,不然温度过高,会炸膛。”郑芝龙看着几个炮手忙手忙脚的用湿布沾了凉水,敷在鹰炮炮身上降温,湿布一上去,铜炮上就腾起阵阵烟雾,滋滋作响。
“两炮就够了,我们这点人也不足以消灭掉那么多叛军,只要吸引他们过来,为天守阁里的人减少压力足矣。”聂尘把装好弹药的短铳拿在手上,厉声喝道:“所有人打起精神来,刀盾手在前,鸟铳手次之,偃月阵,准备迎敌!”
团丁们按照口令,早已排成一个紧凑的半圆形阵列,背河而立,两百多人分作两部分,前排是手持藤牌苗刀的盾手,以蹲姿伏地,后排的鸟铳手把鸟铳架在他们的头顶上,站成两排,有三门臼炮模样的小炮被炮手们搬到刀盾手的缝隙里,间隔十步,有人从竹筒里往炮口内倒入大量铁钉。
“沉住气!”郑芝龙在队伍里游走,不住口的叮嘱:“谁敢不尊号令提前开枪的,军法从事!”
团丁们沉默以对,每个人都静静的或站或蹲,有人脸上略显紧张,但仍然能强行控制着,稳稳的站在队列里。
那门鹰炮被推入队列后方,换了个方向,对着那座内护城河上的桥。
九条家的武士没有让团丁们等待多久,几个呼吸之后,一群群奔走而来的足轻开始在远处集结,当人数约莫到了两三百人之后,他们就呐喊着发起了冲锋。
这样的举动反倒让所有的团丁都轻松下来,紧张的情绪一扫而去,有人甚至发出了轻笑。
“杀!!”
冲锋的武士跑在了最前头,作为精锐的武者,他们有首当其冲的觉悟。
困守河岸的敌人没有动,他们使用的阵法很常见,盾手在前,铁炮手在后,这样的战斗方式在日本战国时代经常出现,但是人数太少了,那些铁炮手站得稀稀拉拉,能够输出的火力想必也不会很密集,这并不会对疾冲的武士们产生很大的心理压力。
硬扛过两轮火力之后,近身砍了这帮不开眼的东西!
算着距离,跑在最前头的武士加快了步伐,他们跑动的方式与众不同,起初是慢跑,当进入鸟铳射程之后反而提速,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