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德川忠长眉开眼笑,乐不可支,一迭声的道:“请客人坐下吧,远道而来,幕府可不能让客人站着说话。”
自然有人引琉球使者在远处蒲团上坐下,宾主闲话几句之后,琉球使者奉上礼单,这都是惯例,幕府将军收了礼之后,会酌情送些回礼,不过与大明一向还礼比送礼的还贵重不一样,倭国幕府还礼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当然,琉球国国小,人也穷,送的礼都是些土产,比如珍珠、贝类、咸鱼之类的,礼轻情意重,贵在一份意思,所以德川忠长对礼单也仅仅装模作样的看看,没抱啥眼前一亮的希望。
不过草草扫了一眼之后,他的目光一下就被一行字吸引了。
“竹筒香灯?”德川忠长大感兴趣的指着礼单道:“这是什么?以前没有见过。”
“这是我国国王今年特制的宫廷灯,以百年鲸鱼的油膏加入香料,用特殊的方法熬煮,晾干成形后再用竹筒做成灯,点燃之后有香气飘扬,闻之如春花烂漫,能绕梁三日,经久不散。”使者答道,把手中捧着的礼盒打开,果然从里面拿出一截手臂粗细的竹筒来。
“有这样的东西?”德川忠长大乐:“快拿上来给我看看。”
“是。”使者起身,捧着竹筒,依言向德川忠长走去。
屋角中,田川昱皇看了柳生十兵卫一眼。
“田川先生放心,所有的礼物都检查过了,要是夹带着利器,一定早就被我们的人发现了。”柳生十兵卫沉声答道:“竹筒里面装的是油膏,没有其他东西。”
他手里的剑横在膝盖上,右手搭在剑柄上。
田川昱皇没有说话,目光紧紧盯着一步一步靠近德川忠长的琉球使者。
他越走近,一股浓郁的香气也就越明显,等他走到眼前,把竹筒递出去时,香气已经扑鼻而来。
“果然有意思。”德川忠长笑着把竹筒翻来覆去的看,拍了一下大腿:“你们国王可是有心了,我今晚就用它来照明试试,看看效果如何。”
“大人,若是把它点燃,香气比现在浓郁百倍,有如水质,如果人坐在香气之中,则香气能从毛孔中钻进去,让人自带香气,三日不散。”
听了使者这话,德川忠长眼睛都瞪圆了,奇道:“还有这样的功效?”
边上的九条忠诚不信:“哪有这样的东西?还能把人熏成香的不成?这是骗人。”
“成不成,大人可以试一试便知道了。”使者不甘示弱。
“大纳言大人,这些使者分明哄骗我们,看来琉球国对幕府不敬,不如把他们赶出去!”九条忠诚皱眉道,有点生气。
“哎,不必如此。”德川忠长却有些兴趣,他摆摆手:“是不是真的,试一试就知道了,来人,取火来!”
“哼……”九条忠诚似乎不服气,但又不敢忤逆德川忠长,于是朝后退了几步,似乎不大想去闻飘来飘去的香味。
立刻就有武士取来火折子,吹出火苗来呈上,琉球使者接过,看向德川忠长。
忠长笑着,伸手示意他继续。
使者右手火折子,左手竹筒,貌似很自然的,踏前两步。
他与德川忠长的距离,只有一个纵跃的间隔。
田川昱皇的心,突然像被无形的打手捏住了,没来由的窒息,又猛地被松开,狂跳不已。
他看着这一幕,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眼睛死死的注视着使者,看着他把火折子凑近竹筒上的灯芯,那灯芯近火,瞬间就嗤嗤的冒出火花来。
德川忠长傻傻的看着,呵呵的笑。
九条忠诚又朝后退了几步。
左右蒲团上的人,都微笑着看着,没人反应过来。
灯芯燃得飞快,几乎在刹那间,就烧进了油膏里面,朝外pēn_shè的火星溅出去好几尺远。
田川昱皇终于跳起来了,他像一头眼看着毒蛇扑向鸡蛋的母鸡,嘶吼着,发狂般的向前冲去。
柳生十兵卫的动作比他快,横在膝盖上的剑带着残像在空中抖去剑鞘,整个人与剑光混为一体,流星般的长剑射向琉球国的使者。
使者的脸上笑容变得狰狞,扭曲,抓住了仍然在笑的德川忠长,把竹筒夹在了两人之间,死死的抱住他,活像不肯分开的恋人。
坐在远处蒲团上的其他琉球国使者,也蹦了起来,有的用肉身挡住门口的武士,有的拿出竹筒或者礼盒,挥舞着扑向还在发蒙的幕府大佬,分工明确,行为清晰,有条不紊。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
一切都像慢动作,一切都那么的突然。
使者们衣服前襟上的那朵朵樱花,分外娇艳。
当它们炸裂开来,在白日的空中,放射出绚烂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