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炷香的时间,用来吃酒的话,对这些海量的汉子可能刚刚打开胃口,一纵即逝,但放在马尼拉城墙底下,就好像一年那么漫长。
每一轮炮击,都会带走若干条人命,被铁弹打出的弹坑散布在大地上,把这片旷野砸成了月球表面,楯车的残骸和人的碎块伴着流畅的血,东一堆西一堆,空气里荡漾着浓浓的血腥气,它和硝烟味儿混合在一起,构成了杀戮的味道。
“冲啊~~!”
吼破了音的喊杀声从沙哑的喉咙里蹦出去,给自己壮胆,也给旁人壮胆,楯车后的人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车子推到城墙底下。
“火炮有射击死角,兄弟们加把劲,冲过去就安全了!”林振涛躲在楯车后头,奋力大喊,他的手下头目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话,吼声在炮声中回荡。
又有一些人受不了这种被人当靶子轰的巨大压力,左右死去的人、楯车被炸裂时的碎片随时随地都刺激他们的神经,从而丧失理智逃走,满地乱跑,林振涛的头目们拿着兵器狂追,追上就地砍死,维持着楯车冲锋的队形。
许心素在后头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他的火枪队已经射杀了几个瞅空子逃出来的家伙,看着那些呻吟的人倒在地上挣扎、慢慢死去,他突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麒麟社党魁、中华远洋商行四海龙头的命令,许心素是麒麟社成员、中华远洋商行泉州分号的老大,遵从党魁的号令,是起码的义务。
可是……这样值不值得?
自己这一千多鸟铳手,耗费了许家巨大的财力才建立起来,为了建立这只队伍,他费尽心思,一边在外海离岛设立营地,贿赂水师将官,免去明朝官府的戒心,一边让夷州过来的教官接手训练,安插耳目,等于是费了海量的银子替聂尘练了一只兵。
何苦来的?
许心素微微叹了口气,不由自主的朝后方瞥了一眼。
夷州大阵巍然立在自己后方,近五千人的夷州团练队伍是整个大阵中人数最多的一个方阵,里头还有不少倭人,装备精良,人人带甲,若论战斗力,他们才是这里最强的一批,各处分号的人数加起来会多过他们,但打起来绝对会被团练秒杀。
这才是自己会跟着过来当炮灰的根本原因,被聂尘拿捏在掌股之间,不得不为之啊。
想必出现在这里的十几个分号老大都是跟自己一个心思。
定了定神,许心素觉得不要想那些没用的,仔细思考一下等会林振涛的人差不多冲到城下了,自己怎么办才是正道。
城上面,科恩的心思也很复杂。
他看着城下的楯车越来越近,城头的四门火炮一直在pēn_shè弹丸,也命中了不少楯车,按照以往对马来人的战斗经验,下面的明国人应该早就崩溃才对。
可是,他们没有崩溃。
“总督阁下,炮太烫了,必须停一下,再这么打会炸膛的!”指挥几门六磅炮的荷兰兵急急赶到他的耳边道:“发射的频率太高了,温度降不下来。”
其实不用他说,科恩也知道这几门炮坚持不了多久了。
按照常识,火炮发射应该在三发之后,即间隔一阵,等炮身稍稍冷却后再继续使用,而刚才荷兰兵把它们当成火枪一样狂射,铜铸的炮管已经发出暗红的颜色,冷水浇上去立刻就化成水雾蒸发,发出金属收缩的呲呲声,这是非常危险的征兆。
“拿起火枪,所有人上城墙,准备射击。”科恩眼皮跳了跳,果断下令道:“明国人没什么了不起,他们不比马来人强多少,大家还记得我们夺下巴达维亚的战斗吗?当时马来人的数量比现在的明国人多多了,还不是被我们打得滚回了丛林里。”
“是!”所有的荷兰士兵涌上城头,在城墙上一字排开,两百多杆火枪伸出枪外,瞄准城下迫近的楯车。
三五成群的巴达维亚海盗站在他们旁边,这些人并不是都有火枪,大部分人拿的还是冷兵器。
“没枪的人上来做什么?下去堵城门!”科恩发怒了,厉声赶人:“拿出你们抢东西的劲头来,等下外面的敌人要是冲进来,你们就是挡住他们的主力!”
海盗们又咋咋呼呼的跑下城去,留了一两百拿枪的人在上头。
“十六磅重炮现在运到哪里了?”
“还在前面城墙上,太重了……”
“让他们不要运过来了,往城外船上运,把炮弹和火药一起搬过去。”
“是!”
“收拢所有人手,包括马来人,南城所有的人全都来这里集中,北城的人来不及就直接去圣地亚哥城堡布防。”
“是……阁下,是要准备巷战吗?”
“巷战?”科恩深吸了一口气,他隐隐的感觉到,今天的状况不大对头了,想了想,他觉得离开这里,去靠后一点的位置上继续指挥妥当点:“先守住这里再说,若是守不住,让我们的士兵退到船上去,留马来人在城里巷战,我们去船上用炮火支援他们。”
周围的荷兰人心领神会,并觉得理所当然,这些命令立刻贯彻下去了。
一百多架楯车被击毁了大约二十架的时候,终于靠近了马尼拉的城墙,在距离城墙约莫三十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因为这里有一道壕沟,虽然没有面海的那一面深和宽,但也是人过不去的存在。
林振涛的人早有准备,半数的楯车被一股脑的推进了沟里,用它们垫出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