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都指挥使司本是福建一省的最高军事机关,与设在建宁的福建行都指挥使司共同管辖全省卫所军队,俞咨皋当上福建总兵后,为了便于调动指挥,把总兵衙门也设在了都指挥使司的官署里头,有事能随时把指挥使等具体军官呼来喝去。
陆文衡在官署前的拒马跟前落了轿,却不下去,只是让亲随过去拍门,递了名帖。
守门的小军一脸的不耐烦,他们还是头回见到二更天还来拜见总兵大人的客人,按例是要打将出去的,不过一看名帖,立马就收了懒洋洋打哈欠的动作,忙不迭地进去报信。
过不了多时,就有中军出来,开了大门请陆文衡进去,陆文衡很低调地下了轿子,跟着中军走进总兵衙门的后堂。
虽然是半夜,后堂里却烛火通明,俞咨皋就站在檐前台阶上等着,他后面的堂屋里忙忙碌碌,好几个书生模样的赞画正在伏案疾书。
“陆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对不住啊。”俞咨皋宽面带笑,一边作揖,一边向陆文衡说道。
陆文衡同样笑得灿烂,眼珠子不住地朝俞咨皋身后窥探:“深夜造访俞军门,陆某深感歉意,原本还惶恐会不会打扰军门休息。不过观军门屋里的光景,似乎也在忙碌公事啊,那陆某可不算叨扰了。”
“陆大人来得正好,你若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俞咨皋咧嘴大笑时露出一口黄牙,他亲热地伸手示意陆文衡进屋,还呵斥手下人去看茶来:“我等候陆大人可等很久了。”
“哦?”陆文衡眨巴着眼睛:“听口气,军门好像知道我会来?”
“呵呵。”俞咨皋不置可否,顾左右而言他:“我正有一件大事,非陆大人这样学富五车的高人才能指点,旁的人可帮不了我。”
陆文衡朝坐在后堂大屋几张桌子旁、面露尴尬之色的军中秀才赞画看了几眼,含笑道:“军门哪里话,军中藏龙卧虎,军门身边能者辈出,岂有非我不行的道理。”
俞咨皋把嘴一撇,请陆文衡进入后堂里间,嘴里道:“那些酸才文人,哪里及得上陆大人?写个奏折写到半夜都写不出来,不是这里不对就是那里不行,气死人了!啊,陆大人请坐。”
他说酸才文人的时候,陆文衡明显脸色都变了变,但稍纵即逝,依旧带着欢欣的笑容,在俞咨皋指向的一张圈椅上就坐。
福建总兵在他旁边坐下,刚落定屁股,就迫不及待地凑过去问:“陆大人过来,所为何事?”
陆文衡瞪他一眼,心想你他妈明知故问啊。
口中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晚过来,是因为不跟军门通通气说说话,陆某睡不着觉啊。”
“呵呵,陆大人这就抬举我了。”俞咨皋开始摸长长的白胡子,矜持起来:“俞某可不会哄人睡觉。”
“会不会哄人睡觉没关系,但军门神通天地,能替人解忧去惑才是王道。”陆文衡笑眯眯地说道。
“陆大人指的是……”
看着俞咨皋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脸,陆文衡就像给他一拳,心中大亮:俞咨皋这老狐狸,他是在等着自己把话说出口。
“当然是白天里俞军门带回来的那封信了。”陆文衡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挑明了:“剿灭福建十六家海盗,生擒若干匪首,这泼天一样的功劳,堪比去年的澎湖大捷,军门连升sān_jí都是理所应当的。”
“陆大人不能这么说。”俞咨皋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得意的左右摇摆,像个乐呵呵的不倒翁:“大明以文制武,若不是朱巡抚策划有方,哪里能有什么大捷?再说朱大人镇福建,陆大人你镇福州,都是一方宪臣,若说功劳,先是你俩的,然后才轮得到我。就连报捷奏折,也得巡抚衙门来呈报朝廷才合乎规矩。”
“军门,你我同僚,在福州也同事好几年了,一向合得来,就别为这功劳的事绕弯子了,实不相瞒,我知道军门在京里很有门路,这捷报报上去,若没有军门的首功,是得不到上头肯定的,所以我想过了,报捷奏折,就该交给军门你来上奏。”
陆文衡把手指朝门外指了指,意味深长地道:“这可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军门懂的。”
俞咨皋哈哈一笑:“原来陆大人和朱大人商量了大半夜,就是商量这个。”
陆文衡低头笑了笑,正想说什么,突然抬头睁大了眼睛:“军门怎么知道的……你派人跟踪我?!”
“福州城门禁不严,加上最近海盗厉害,我身为镇帅,派几个人保护诸位大人安全是合情合理的。”俞咨皋平心静气的答道,淡然得像在说很正常的事:“陆大人两个时辰前进的朱大人的门,不久前才出来,商量的时间好长啊。”
“你!!!”陆文衡怒不可遏,徒然站了起来,涨红了脸指着俞咨皋手都在抖,颤悠悠地叫道:“你、你这是……太过分了!岂有此理!”
“陆大人稍安勿躁,要不是派人跟着你,我怎么知道你和朱大人是什么心意呢?”俞咨皋漠然地看着他,冷言道:“毕竟,你俩可是差一点上了《点将录》的人物,京里的一些人可惦记你得很呢。”
此话一出,气得发抖的陆文衡瞬间就不抖了。
非但不抖,还浑身发僵,如坠冰窖,皮肤上每个毛孔都感到了寒意。
“俞将军,是要跟阉党厮混在一起吗?”他嗓子发哑地问道,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我不知道什么阉党,也不知道东林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