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笼炮台上打出的炮弹,在宁静的海面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涛,好像烧开了这一片海的海水,令密布其上的船只如同一条条的鱼,乱蹦乱跳,四处逃散。
与这边相映成趣的,是别处海面的平静安详。
定远号从鸡笼港的靠山的一侧缓缓驶出,只挂了船头的三角帆,三桅中有两桅空着,速度不快,镇远号和一群约莫近百只规模的福船、鸟船尾随在后,同样龟速前进,在苍茫的夜色里,好似一群阴暗的夜枭,藏刃于怀中,引而不发。
由于海岸遮挡的关系,从定远号的位置可以遥遥望见鸡笼港的外海,而外海中的船却很难看到它。
聂尘站在船头,将千里镜贴在右眼,转动筒壁,仔细地了望着,他身边有两三个人,也举着千里镜坐着同样的事,几个人一言不发,像雕塑一样静静肃立着。
几人身后的甲板上,众多水手聚精会神地仰望着船头上的这几个人,人人都披坚持锐、目光坚毅,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船头上点着几盏风灯,映红了聂尘的脸,那张轮廓分明、充满年轻人蓬勃朝气的脸上,在看了半天千里镜之后,终于浮现出一丝微笑。
“呼~”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放下千里镜凝视前方说道:“计划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得多啊,看起来十六家海枭连一丝一毫抵抗都没有,直接就跑了。”
“是啊,原以为他们会在码头,或者城门之类的地方聚拢后会造成麻烦。”洪旭也觉得有点不可想象:“但竟然没人站出来做主心骨,这么多人,只要有人能肯顶出来,随随便便就能和我们僵持下去,没想到居然如此不堪。”
顿一顿,他补充了一句:“看起来比官军还要孬!”
“海盗都是这么个样子的,单拎出来,个个都是龙,聚在一起就成了一堆虫。”汪承祖把千里镜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用一个皮套子仔细地套上,道:“所以大明的海盗没一个有出息的,都他妈是群墙头草,聂龙头,千万别高看这帮家伙,像嘉靖年间徐海、汪直那类人物如今可再也见不到了……哦,我不是说你啊,聂龙头自然比谁都强的。”
聂尘哂然一笑,并没有因为汪承祖的话而多心:“如此倒好,省了我们不少事,水师的船什么时候到?”
洪旭抬头看看天色,答道:“和俞咨皋约定的时辰是子时三刻,估计他们还得再有一个多时辰才会过来。”
“那么久?”聂尘皱起眉头:“一个时辰会逃走不少船。”
“那…….”汪承祖试探地问道:“不如我们先动手?”
“先动手也好,到时候给俞咨皋留点汤水就行了。”聂尘沉吟一下,遗憾地道:“原本想利用这些海盗把水师的实力削减几分,如今也不能够了,罢罢罢,只好便宜俞咨皋了。”
“俞咨皋这人真有福气。”洪旭感叹道:“澎湖一战打红毛鬼他捡桃子,今天打海盗他还能捡桃子,十六家海盗啊!你们说,这样天大的功劳,换做任何一个官军将领都是连升数级的福气,怎么全让俞咨皋这平庸之辈捞到了?”
洪旭笑道:“因为他沾了龙头的光啊,别人没有像他那样和我们家龙头站在一条船上,自然没福气了。”
“这么说来,不是他有福气,而是他沾了龙头的福气!”汪承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都是我们龙头鸿运滔天,才让俞咨皋得了便宜,不过他能认清形势,让许心素过来报信,也是个目光挺准的家伙,官军里都是酒囊饭袋,这人要比酒囊饭袋强一些。”
“好了,俞咨皋能在福建总兵位置上安稳地坐下去,对我们也有好处。”聂尘转身过来,向甲板上走去:“不说这些了,挂红灯,通知所有的船,准备出发作战!”
“是!”洪旭和汪承祖高声答应着,各自奔走,洪旭跑向舵楼,汪承祖奔向主桅,让几个水手将一盏红灯笼点燃,升上桅顶。
摇摇晃晃的红灯笼在海风中无比耀眼,几里地外都看得见,须臾之间,这片海所有的船都升起了红灯笼,每一盏灯笼升起就代表一条船完成了准备,星星点点的灯笼不下百盏,聂尘手底下能够集中的所有战船,都在这里了。
“按事先安排的那样,以定远号为箭头,所有的船排成两路纵队,切进外海,从十六家海盗的船队中间切进去,注意保持速度,不要太快,太快了后面的船可能会脱离阵型。”聂尘走到了舵楼上,站到洪旭旁边,这个位置是全船的最高点,摆了一把椅子当他的座椅。
“好!”洪旭答应着,高声下令:“升全帆,敲铜钟,全员就位!”
有人大力地敲响了那尊挂在舵楼后方的铜钟,全船都想响起了极具穿透力的钟声,铛铛铛的声响里,所有的人按部就班地紧张起来,帆缆升起,橹手全力摇动。
定远号那庞大的身躯,从海岸的阴影中驶出来,在风力的催动下,缓缓加速,船头犁开水面,在黑色的海水中像一条结束潜伏的海怪,悄悄地扑向聚集在鸡笼外海上不知所措的海盗船队。
由于鸡笼港容量的关系,其实大批的海盗船并没有进入鸡笼港,差不多两千条船当中只有两三百条驶入了海湾,进入防波堤内就更少了。
但因为所有的头目都争先恐后地上了岸的关系,留在海面上的这些船群龙无首,这年头通讯还极端落后,船上的人既不知道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家的老大身在何方。
只是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