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你这么问,可就过了。”那年轻人却不卑不亢,微笑把这话顶了回去,语气里谦和得很,明明是带点责备的拒绝,说出口来却令人如沐春风,不但不觉得对方不回答很生硬,还会自责自己本就不该问。
就连徐来都只是皱皱眉头,没有发火。
“口风很严。”他思量道:“态度还令人挑不出刺来,这小家伙很不错。”
于是低头抿茶,没喝几口,就见里间那厚实的棉布门帘一挑,一个同样年轻的锦袍人站在门口,用清朗的声音问道:“郭怀一,客人何在?”
郭怀一忙答道:“徐先生就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
他躬身冲徐来伸手示意:“客人,请进去,这就是我们中华远洋商行的聂龙头。”
“嗯?他就是?”徐来明显怔了一下,原本以为带领这么庞大商行的龙头老大,应该是一个狡诈如狐,又凶猛如虎的磅礴汉子,最起码要高大魁梧、孔武有力吧,不然如何带领外面那群如狼似虎的海盗?
但站在那里掀门帘的年轻人,虽然个头可以说高大,气度也颇为从容轩昂,但无论如何都和海盗形象不沾边的,完全颠覆了徐来心中固有的认识。
说他是个读书郎还差不多,说他是海盗……我看不像。
正尴尬地发愣间,徐来无意间发现,与这边一个屏风相隔的另一边,几个人影匆匆离去,从方向上来看,这些人影应该是从锦袍年轻人身后的房间里出来的,可能走的另一个门,不会与自己在这边碰上。
“那是另外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刚聊完,所以耽搁了,徐先生且进来吧,鸡笼地小人少,物资匮乏,不过还是有几杯好茶相奉,请先生不要觉得粗鄙。”
穿锦袍的聂尘笑着说道,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来。
徐来立刻意识自己有些失礼了,对方走侧门,显然不想自己知道身份,既然如此,就不该乱看。于是他忙拱手道谢,嘴里呵呵有声:“龙头过谦了,我刚才街上见到市井繁华,船舶如过江之鲫,何来粗鄙之说?”
嘴上打着哈哈,他带着徐武,从聂尘身边走过,进入门帘后的房间。
聂尘朝郭怀一点点头,转身放下帘子,厚实的棉布帘子一落地,就将外面的严寒与里面的温暖隔绝开来。
房子中间架着一个碳炉,上面搁着一个铜壶,冒着热气,将整间屋子都烘烤得如临暮春,徐来第一时间感到了热量,他将身上披着的那件皮袄子脱了下来。
“外面很冷吧?”聂尘保持着灿烂的微笑,请二人围着碳炉坐下,自己在对面落座,抄起铜壶,替两人倒了茶,推到他们面前。
“福建的武夷山绿茶,恬淡可口,很有品味,徐先生不妨喝一口,跟浙江常喝的龙井比起来不尽相同的。”聂尘介绍着杯中茶叶,自来熟一样仿佛面前坐的是两个老友。
徐来也是老江湖,笑了一下,端起杯子就喝,喝了之后才说话:“龙头爱喝茶,改天我令人送几斤好茶来,福建的茶叶跟我们浙江可没的比,连天子贡茶都是我们浙江产的,龙头一定要尝一尝。”
“那是极好。”聂尘在炉子边上搓搓手:“徐先生府上在浙江是数得上的豪门,家中家主、当朝工部尚书徐大化又是天子跟前的红人,若论富贵,我这等乡野村夫无论如何都比不得的,就等徐先生的好茶了啊。”
他微笑着,和善的望着徐来。
而徐来则目露惊骇,一种被人掏了心窝子的危险急剧地升起。
他怎么知道我是徐大化的家人?!
徐家跑船,用的是外房子弟,徐来和徐武都不是嫡传的徐家子孙,成立的商行也跟徐大化这一房没有沾边,这么做自然是刻意避讳,因为跑船经商,不是世家大户的正经行道,虽然干这个利润惊人,但一旦被言官拿着把柄了,难免惹来麻烦,所以外面虽然有人知道徐来和徐大化其实是一家人,但传播的范围很小,一般拿来恐吓沿海那些胃口很大的水师将领、巡检官员就行了,知情范围也局限在这里面,一般老百姓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眼前这个海盗却知道了,还很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小事,这就很惊人了。
“龙头说什么?”徐来皱起眉头:“我怎么没听说过。”
“没听说就当我没说,徐先生勿惊,这屋里也没别人。”聂尘依然笑着,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徐先生的长河商行在浙江专做瓷器行当,已经经营了三十多年,树大根深,生意长盛不衰,自然有自己的法门,家中读书人层出不穷、一门显贵就是其中之一吧。”
“徐家商贾门第,若是善于培养读书人,也不至于风里来雨里去了。”徐来滴水不漏地答道:“不过徐家人丁兴旺,族里有些做官的,为国做事也是平常,只是龙头不要把两边扯到一起了。”
这等于变相承认了,也可以视作一种威胁,聂尘听了心中明白,笑而不语。
两边机锋相对的说了几句,徐来就有点不耐烦了,老子是来谈生意的,你扯这些干啥?
于是他咳嗽一声,提起正事来:“龙头以澎湖为界,断了海路,我等海商只好停靠鸡笼港卸货,这动作未免太过惊悚,以前不管势力多大的人物,也不敢这么做,敢问龙头意欲何为啊?”
“徐大人弄错了,断海路的不是我,而是海盗。”聂尘把脸一板,无比正义地答道:“我身为澎湖游击将军麾下,以剿灭海盗为己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