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了谁?”张盘被一惊一乍的毛文龙搞得摸不着头脑。
“砍了那船的主人!”毛文龙拔腿就往外疾走,边走边高声呼唤亲兵备马:“码头上起了乱子,你说的那条船若真的是沈世魁带来的那条船,船主就刚刚绑了营里的一个萨满巫医,被巫医同伴发觉,告了官。”
“绑了萨满巫医?”张盘快步跟随着毛文龙的脚步,脑子里却越听越迷糊:“绑那些郎中干啥?”
“谁知道!”毛文龙也觉得离奇,百思不得其解:“营里的旗牌官带人去追,那船主居然就地将沈世魁推出来当了肉盾,我不知那人的船这么厉害,随口就让朱国昌去砍了他。”
“啊?这可使不得!”张盘大惊,忙追着毛文龙的脚后跟劝道:“船上的火炮如此了得,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利器,如能为我所用,区区建州鞑子算得了什么?毛帅可要留他命在。”
“我自然晓得,不然本帅这么着急干什么?”毛文龙急吼吼的出门跳上马,口中暴斥一声,策马如飞般离去。
张盘一身甲胄没他灵活,但也毫不落后,跟在毛文龙屁股后头只差了一个身位,其他亲兵络绎随行,一队人风驰电掣般的冲旅顺码头就去了。
码头上,聂尘正一手用剑锋勒着沈世魁的脖子,一手拉着马儿的缰绳,一步一步的朝定远号的方向挪动。
大批的士兵就堵在他的周围,跟他保持着一根长矛的距离,随他而动,那阵仗,聂尘就像荡在人海中的一条小船,随波而动,风雨飘摇。
奉毛文龙将令而来的朱国昌立在士兵丛中,饶有兴趣的看着被当做人质的沈世魁,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况,皮岛财神爷沈太爷居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子绑了去,传出去要笑死人的。
“喂,那小子,你把沈参将放了,我留你一条命,交由毛帅发落,可好?”朱国昌脸上带着笑意,远远的冲聂尘喊道,手却慢慢下滑,将自己那张上等的牛角硬弓悄悄擎在了手里。
聂尘已经将事情做到了这份上,自然不会信他的鬼话,此间离定远号不过一箭之地,只要上了船,任你大罗金仙也奈何不了自己,有沈世魁在手上,这些大头兵不会真的下杀手。
他一声不吭,懒得去辩解,而是将脚步一步步的朝定远号挪去,面前的士兵们像一排排海浪,只要他一近身就自觉的朝两侧退开,让开一条路来。
朱国昌皱皱眉头,那小子看起来很年轻,处事却非常老到,对自己的喊话充耳不闻不说,还一直很注意隐蔽自己,将身形时时刻刻躲在沈世魁后面,沈世魁身材胖大,聂尘比他瘦多了,很轻易的就能掩住身体。
“这家伙不像头一回干这种事的样子。”朱国昌觉得有些棘手:“沈世魁怎么找到的这种人?不是山贼就是海盗,跑不了这两类匪人。”
他手里的硬弓捏到了腰腹间,一双鹰目钉子般的一直盯着聂尘瞄,单手扣着一支箭,只要得到须臾的机会,他就能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矢射杀那个劫持沈世魁的小家伙,作为东江镇有名的神箭手,在这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上,他有把握做到这一点。
可是聂尘太不配合了,一直在不停的变化身位角度,加上前面人头攒动,大批兵丁涌来涌去,想偷袭射冷箭的朱国昌不好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么下去,一直不停挪动脚步的聂尘迟早会挪到定远号跟前,那条大船上的人已经觉察到这边的动静,船舷上有人朝这里探头探脑,只不过聂尘被淹没在人海里,远处的人看不到罢了。
“不行,毛帅要他的命,可不能耽搁了。”朱国昌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猛抬左臂,将硬弓举起,右手扣矢拉弦,弓如满月,蓄势待发。
“沈太爷,可不要乱动哦,这一箭出去,万一你乱动被误伤了,可怪不得我。”
口中念念有词,弓弦却越绷越紧,白色的羽翎在风中微微颤动,箭尖铁头反射着点点日光。
眼睛与聂尘如影随形,找寻着一纵即逝的机会。
突然间,码头远处,有马蹄声响起,蹄声如注,扬起漫天尘埃,看起来似乎有一队骑兵正匆匆从北城方向赶来,这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连包围聂尘的士兵都有不少人扭头看过去。
聂尘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微微侧头,朝那边看过去。
这一侧头,他与沈世魁之间,就有了身位差,从朱国昌的角度看过去,那颗可恶的小贼头颅,恰到好处的露了出来,如果一根羽箭射过去,能准确的爆头。
“好机会!”
朱国昌扣着弓弦的手指,迅疾的松开,强有力的弓弦失去了束缚,瞬间好似一道霹雳,“嗡”的一声催动桦木箭杆,向前弹出去。
就在这将射未出的刹那间,朱国昌猛然听到后面的烟尘中,有炸雷般的叫声响起来。
“箭下留人!”
在旅顺能这么叫的人,只有毛文龙了。
对毛文龙的声音无比熟悉的朱国昌条件反射一样左手猛地一偏,那根射出去的箭,在脱离弓体的瞬间,被带动得向左稍稍飞了一个很小的角度,但依旧闪电般的射了出去,惊鸿般的划过长空,从无数士兵的头顶飞出去,冲着聂尘的方向去了。
“嗷!”
一声响彻天地的惨叫,令喊出“箭下留人”的毛文龙脸都黑了。
隔得老远,他就看到了人群里正在开弓搭箭欲行偷袭的朱国昌,而箭头对准的,则是把剑架在沈世魁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