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领班科维良所谓的办法,就是穿过冰湖直达北城。
夏天乘船,冬天坐橇,对于钢堡人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出行方式。
但眼下已至残冬,正午光照充足时冰湖甚至会自行塌陷,等到晚间气温降低再重新冻结。
如此往复,冰层变得极不稳定,根本不可能承受雪车的重量。
所以科维良拿给温特斯的是“冰橇”,上面是一块见方的板子,下面是两根镶在木头上的冰刀。
整个冰橇比脸盆也大不了多少,与其说是载具,倒不如说是玩具。
但就是这玩具似的小玩意,将温特斯、卡曼、夏尔、另外三名卫士以及六人的全套护甲武器有惊无险地送上北岸。
一同抵达北岸的还有旅馆领班科维良和白头罗杰两人——为了证明乘橇横穿的可行性,年过半百的科维良头一个坐着冰橇驶入冰湖。
短暂又漫长的旅程过后,科维良筋疲力尽地拖着冰橇走上岸,
为了减重,乘坐冰橇的人都穿得极少,受冻全靠硬捱。冰层一刻不停的可怕断裂声也把这个半截老头吓得不行,他瘫坐在湖滩,半天站不起身。
白头罗杰也冻得哆哆嗦嗦,他手忙脚乱找出衣服,给科维良裹上。
科维良心里纵有千般埋怨责备,此刻也什么都说不出。舅舅和外甥相视无言,怔怔望向湖面。
温特斯沿着湖滩寻找,很快发现科维良和罗杰二人。
科维良看到“男爵”安然无恙,提到嗓子眼的石头落了地,他强撑着起身问候:“阁下……”
温特斯一把扶住旅馆领班:“你帮了我大忙,但我还需要借用你的侄子一会。”
科维良欲言又止。
“放心。”温特斯看向白头发的青年:“我会把他完整送回来的。”
……
[钢堡北城区]
[埃斯特府邸]
埃斯特府此刻已沦为战场。
六名全职园丁精细打理的园林正在熊熊燃烧,火焰借助风势,一路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园林西南角,一棵参天的云杉已经被赤蛇吞没,宛如巨大的火炬,刺破四面八方的黑夜。
埃斯特庄园的外门被轻而易举攻破,高耸的院墙也形同叙事。
白鹰的护卫想要借助庄园的复杂地形伏击来袭者,然而白刃交错时他们才惊讶地发现,来袭者对于庄园的熟悉并不弱于己方。
四面八方都是枪声,到处都是火焰。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你们哪来的胆子!”正门外,一名独眼护卫以一敌三,狂呼酣战:“敢对埃斯特家族动手!”
一柄撒拉森风格的弯刀被独眼护卫舞得周身生风、水泼不进,三名刺客一时间竟然奈何不得他,反倒被独眼护卫凌厉的攻势逼得步步后退。
但是独眼护卫再骁勇也阻止不了其他刺客击碎高窗,跃入正厅。
一名从头到尾都在后方压阵的面具人走向正门:“让开。”
正在与独眼护卫缠斗的三名刺客闻言迅速后退,与独眼护卫拉开距离。
面具人遥遥虚握独眼护卫,猛地攥紧:“[上古语]粉骨碎身!”
独眼护卫的身体突然一颤,仅剩的那只独眼霎那间被血染红,紧接着他全身的骨骼发出一阵令人倒牙的变形声,手骨、臂骨、胫骨、颈椎、脊柱如同塌陷一般不自然地扭曲拧转,原本魁梧健硕的身躯眨眼变成畸形怪胎。
最可怕的是独眼护卫没有立刻死去,他的嘴唇颤抖着,喉咙断断续续传出瘆人的哀嚎。
一名刺客走上前去,一剑杀死了独眼护卫——如果那团东西还能被称为独眼护卫的话。
面具人摆了摆手,被独眼护卫挡在外面的刺客鱼贯涌入正门。
面具人走到独眼护卫的扭曲的遗体前,低头观察着。他是在自鸣得意吗?还是在默默哀悼?
他的面孔隐藏在面具之下,无人知晓他的想法。当他戴上面具时,他便失掉了自我和个性,成为另一种力量的化身和代行者。
战鼓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按照事先部署,外围的人手应当截杀来者。
然而蹄声仿佛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毫无迟滞地飞过长街,风驰电掣般接近埃斯特庄园。
几个呼吸间,蹄声已然出现在面具人身后。
面具人悚然回首,一匹银龙般的白马高高跃起,腾空飞过熊熊燃烧的灌木火墙,如奔雷、如激流,径直扑向自己。
面具人伸出手,大声吟唱。
然而虚空中传回的不是力量,而是可怕的诅咒和超出他承受极限的幻痛。
好在幻痛直持续很短的时间,寒光一闪,面具人的头颅便从身体分离。
飞向天空的弥留之际,面具人终于看得清楚:
马背上坐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