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的时候,战士们开始祈祷。
安格鲁细心地为红鬃洗刷脊背,低声诵读着杜萨人代代相传的咒语:
“……那铁柱顶端立着一个铁人,铁人拄着一根铁杖,吩咐铁器、钢刀、利剑以及各式各样的兵刃:‘去,回到你们的母亲大地那里,躲开主的仆人和我的友伴,躲开我的战马。箭杆回到森林去、羽毛回到飞禽身上、鱼鳔回到鱼身上’…………”
在营火旁苦捱一整夜的民兵聚集在随军神父身边,领受最后的圣餐礼。
诵经声在紫色的薄雾里低回、飘荡,人们的脸上都映着模糊的蓝光。
……
同一时间,铁峰的另一侧,大角河畔。
部分木桩被拆除的水坝已经变得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溃。
戴着面具的莫罗上尉正在布置炸药,他是最后留在水坝的人。
岸边,赤身**的男人们齐心协力,吼着号子将巨大的三角形木筏推下河。
其他民夫推着小车,有条不紊地给木筏装载石块。
在众人视野之外,一队骑着赫德马的剽悍武士正朝着水坝疾驰而来。
……
金乌跃出地平线,大地的模糊轮廓逐渐变得颜色分明。
站在特尔敦人控制的山岗上,铁峰郡军的排兵布阵一览无遗。
“[赫德语]呵,两腿人的主将若是以为护住两翼就能野战。”登山观敌的烤火者不屑一顾:“[赫德语]那我看他是吃了腐肉,发了疯。”
顶盔贯甲的特尔敦部贵胄们附和着,放肆大笑。
居高俯瞰,山下蚂蚁般的小人摆出了一个巨大的箭簇阵。
箭簇阵的西侧是铁峰山麓,遍布针叶树和灌木;箭簇阵的东侧是茂密的原始森林。
小人们在大路及其两侧的农田展开,扼守着山与林之间的平野。
对方的两翼看似安全,然而实际上无论是山地还是森林,都无法彻底阻止骑兵包抄。
平坦空旷的农田更是无险可守——除了对方在阵地前方临时挖掘的壕沟。
特尔敦汗庭迅速行动起来,数支精干的百骑队偃旗息鼓离开营地,各寻道路绕向箭簇阵后方。
老通译望着山下的敌阵,眉头紧锁。
从前锋遭遇到中军对峙,对方明明有充足时间占据他所在的山岗——地势更高、更容易防守。
然而对方却仍旧选择在平地结阵,为什么?
老通译想不通,但是他没说话。他有点累了,自从渡过大角河,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从特尔敦人的角度看,铁峰郡军的阵型如同箭簇;而从铁峰郡军的角度看,他们的阵型更类似倒着的字母t。
温特斯以营为单位布置阵线,共计二十七个营被分为左翼、中军和右翼三部分。
其中,中军是战力最强的纵队,各营采用鱼鳞式排布,彼此错落掩护,
左翼和右翼由[青年民兵]和[壮年民兵]构成,整体位置后缩,两线列阵——青年兵在前,壮年兵在后。
为了尽可能防止被敌人迂回,温特斯谨慎地挑选此地作为战场。
“在山上结阵,等同于任由敌人包围我军。若是特尔敦人选择围而不攻,则我军的补给难以维持,势必自溃。”
给部下们说明阵型时,温特斯解释过为什么要在平地结阵:
“山下列阵,虽然地形不利于我军,但是敌人右翼的近半人马不是被我军击溃,就是被困在下铁峰郡。敌酋的兵力有限,难以发起有力迂回。”
环视部下们或跃跃欲试、或闪躲不安的双眼,温特斯把匕首插进地图中央:“这处山与林之间的狭地,就是最合适堂堂正正击溃特尔敦人的战场。”
……
梅森站在热沃丹大教堂钟塔顶端,竭力眺望远方。
热沃丹的围城已经解除,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欢庆的人群。
唯一连接两岸的桥梁在攻城战之初被梅森拆毁,万幸木料都完好保存了下来。
梅森用小船、木料和残存的桥桩在河上架起一座临时浮桥,马匹、武器和民兵正源源不断通过浮桥抵达南岸。
炮兵上尉一贯沉稳冷静,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焦虑情绪几乎凝成实体。
“剩下那两个分队究竟什么时候能到?!”梅森咬牙切齿地问。
骑马步兵大队的指挥官咽下一口唾液:“应该不会太久。”
温特斯的骑马步兵大队总人数接近五百,编为四个分队。
因为热沃丹此前战况不急,骑马步兵大队第一时间赶来热沃丹,而是去清扫渗透进上铁峰郡的小股特尔敦劫掠者,梅森对此也持支持态度。
然而分散兵力容易,再想集结可就难了。
忽然,教堂的大钟鸣响。
钟声一声接一声,是修士们在庆祝围城战的胜利。
梅森对着骑马步兵大队的指挥官大吼:“不等了!”
“是!”对方大吼着回答。
宪兵上街驱散市民,热沃丹迅速回到戒严状态,守城民兵在广场重新集结。
梅森直截了当告知众人:“我需要志愿者。”
随着梅森的目光扫过,热沃丹民兵纷纷低下头。他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无人愿意再以身涉险。
“阁下,我骑不动马、也提不动刀了。”老普里斯金拽着孙儿走到梅森面前:“让他跟您去。”
“算他一个。”
激烈思想斗争之后,伊万也举起了手。
……
角声满天,骑兵的剪影在视野边缘跃动——特尔敦人开始进军。
如同牧人分开混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