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纳德没漆封、没折上,就敞着递给温特斯。
温特斯一眼也不看,仔细帮前辈折好信笺,放入怀中:“一定送到。等我回热沃丹,给您送些棋盘、书籍之类的消遣东西来。”
“再好不过。”罗纳德笑着点头,轻轻指了指隔壁:“尉官们住的那边,你最好也去看看。亚当少尉……情绪有些不对,得你劝解。”
“我这就去。”温特斯转身走向牢门。
罗纳德沉默着,直到温特斯的一只靴子踏在门槛外,才轻轻开口:“谢谢。”
罗纳德到底在感谢什么?感谢对他家眷的照顾?感谢对他的尊重?感谢没说任何试图招降的话?
温特斯也不知道。他颔首致意,离开了,囚室的门又一次关上。
尉官俘虏那边,情况和罗纳德又不一样。罗纳德住的是单人囚室,而尉官们住在几间并列的大囚室里。
温特斯其实还俘获一些白山郡和沃涅郡的尉官,但他把那几位学长暂时留在热沃丹,没和铁峰郡的俘虏们放到一起。
埃佩尔和阿斯科这两位动过自杀念头的人住在一间,像是熟练的篾匠那样,沉默地编着筐。
伊什特万和亚当住一间。前者靠墙坐着,眼睛望向窗外蓝天;后者则躺在草席上蒙头大睡。两人手脚上都戴着镣铐,一次失败越狱的小小纪念品。
其他军官俘虏大多也是如此——无精打采地靠坐、漫不经心摆弄着麦秆和柳条。除了埃佩尔和阿斯科,没有人在认真编筐。
“咚、咚、咚……”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军官俘虏们刹那间变得警觉,连亚当也猝然坐直身体,只有埃佩尔还在专注编筐。
因这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看守脚上都是草鞋、木底鞋和皮底鞋,而走廊里明显是一双镶着铁钉的军靴。
然后,亚当便看到某位可恨的学弟出现在他眼前。
不等温特斯说话,亚当猛地撞向牢门,木栅都被撞得发颤:“温特斯!要杀还是要如何!你来个快的!别侮辱人!”
“班长好!”温特斯抬手敬礼:“按军衔该您先给我敬礼,但您永远都是我的班长!”
“你少来这套!”亚当疯狂摇晃着牢门,镣铐哗啦作响:“你放我出去,决斗!我跟你痛痛快快分生死!”
温特斯一笑置之,转而向其他学长敬礼问好。没人回应他,唯有埃佩尔学长点点头,继续编筐。
温特斯默默将装着放在牢门口,每间囚室门口放一包。他也没说话,反正就是给东西。
亚当死死盯着温特斯,怒不可遏大喝:“凭这点小恩小惠!你就想收买我们?”
“你做梦!”亚当狠狠一脚踢飞纸包。
纸包被踢出一处巨大的破口,翻滚着撞在走廊对面的木栅上,深绿色的葡萄干和烟叶撒落一地。
饶是温特斯的阈值已经提升不少,仍旧被勾出火气,他瞪向亚当:“你干什么?”
亚当先是一愣,而后愈发暴怒:“你配问我?!”
“看管你们的战士没有葡萄干吃,我也没有葡萄干吃。”温特斯面无表情捡起一粒葡萄干:“你不想要,就退回来。别浪费东西。”
亚当已经愤怒到癫狂,又开始撞击木栅:“[侮辱维内塔人的恶毒脏话]!”
温特斯吹掉葡萄干上的灰尘,擦了擦,吃掉。不再理睬疯牛一样的亚当,转身走到埃佩尔的囚室外。
和亚当同住一间囚室、手脚上也戴着镣铐的伊什特万拉住亚当,冷冷开口问道:“温特斯,你把我们关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温特斯诚实回答:“我关着你们,是因为我不能放走你们。军官是宝贵的战争资源,放走你们就等于资敌。我不能放,也不愿杀,所以只能关着。”
“你说什么?”亚当狂笑着:“你说你不愿杀?”
温特斯微微皱起眉头,反问:“班长,你想我杀了你?”
“你来啊!”亚当咆哮如雷:“杀了我!我绝不出一声!开门!决斗!”
“够了!”久久不发一言的埃佩尔忽地大喝。
埃佩尔的声音仿佛有奇效,亚当虽然瞪着眼睛、喘着粗气、脸色血红,但他闭上了嘴。
在尉官俘虏之中,仅埃佩尔和阿斯科能挣到全份面包,其他不愿干活的俘虏只能领到半份。亚当饿得头晕眼花时,是埃佩尔每次都把面包分给亚当。所以埃佩尔开口,亚当心有不忿也乖乖服从。
“少丢人现眼!”埃佩尔沉声呵斥:“想死,就去自杀。人真想死,谁拦得住?给我坐下!”
亚当被训得鼻尖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憋屈地走回墙角,席地而坐。镣铐磕碰,发出冰冷的声音。
“温特斯。”伊什特万靠着牢门,玩味地笑问:“你不会是指望用这种方式招降我们吧?”
“你说哪的话呢?我从没想过用劳动改造你们。”温特斯也笑了:“我不可能用你们,因我不信任你们。你们就是曾经的我,你们的一切都与帕拉图牢牢捆绑着。若我有一日攻破枫石城,或许能有资格请求你们帮我。现在?还是算了吧。让你们干活,是因为我的战士都要辛苦种地,如果你们不劳动就有吃喝,对我的战士太不公平。”
“好呀。”伊什特万笑道:“若是你攻破枫石城,记得回来找我。”
温特斯也微笑点头。
亚当还是没忍住,讽刺地问:“干活?那你就让我们编筐?”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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