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也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仅剩的右眼直勾勾盯着人。
但就是这副平时令人不敢直视的面孔,此刻却给众人带来一种奇怪的安定感。
恼火的梅森狠狠踢了一脚马车,赌气似地说:“这次要是能活着回家,老子死也不会再用这种垃圾车架!”
出发时四门大炮,抵达战场只剩两门。
大部分的火炮,炮身和炮架需要分开运输。
一些轻型火炮有炮车,可以直接拖着走。
但是这四门守城的六磅长炮没有,所以是装在普通马车上带来的。
即便有炮车,其[悬挂]及[轴承]也不足支撑长距离快速移动。
这年头的炮车就是木轮加铁轴,动起来如同龟爬,嘎吱嘎吱的声音一里外都能听到。
它们连步兵的行进速度都跟不上,跟别提跟随杰士卡的“龙骑兵”大队行军。
所以“美丽的女儿们”——梅森中尉这样称呼他的大炮——用的临时炮车由载人马车改造。
为了乘坐舒适,载人马车配有昂贵的[皮带悬挂]和更昂贵的[笼球轴承]——原始滚珠轴承。
即便有悬挂和轴承、即便只是运送重450公斤的轻型火炮,一路颠簸也搞废两辆车。
“扎甲榴弹呢?”温特斯突然想起来:“打湿了吗?”
梅森把头盔里的雨水倒在脚边:“没有,都好好的。但是只要雨不停,就算是你也用不了。”
战场上的人的视线被雨水妨碍,暂时没人注意到六百米外的山坡后面有一队帕拉图士兵。
梅森在大炮上方撑起雨布,带着炮手开始装填。
“不行!”温特斯拦住梅森:“我们很可能只有一轮开炮的机会……不能在这里……”
火烧眉毛的关头,杰士卡大队的五名军官在雨中重新拟定作战计划。
梅森一声大吼:“妈的!双倍装药!两份炮弹!干了!”
所有能骑马的人被勒令找回马匹,温特斯无意中在人群里看到了皮埃尔。
皮埃尔·吉拉德诺维奇·米切尔,已经完全看不出那个杜萨克公子哥的模样。
如今的皮埃尔眼窝深陷、脸颊消瘦,颧骨高高地凸起。
他正皱着眉头、叼着刀穗,沉默而仔细地整理马鞍。
他的伙伴——那些曾经笑着、闹着的狼镇孩子们也同样如此。
不,准确来说,他们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温特斯只是一眨眼,他们都长大了。
发现百夫长在看他,皮埃尔摘下头盔放在胸前,点头致意。
温特斯也点了点头。
两人隔着十几米远,就这样无言地打了声招呼。
准备工作迅速完成。
带着十几个炮手,温特斯和梅森推着炮车走下山坡,其他人在反斜面待命。
大炮的火门和炮口都用皮革蒙着,炮身则用雨布遮挡。
所有推着炮车的人都临时换上赫德扎甲,远远看上去就是一队赫德人。
为了确保可以随时开炮,没法使用马匹拖拽,全凭人力推动。
先是下坡路,温特斯抓着车架,小心翼翼地控制速度。
随后坡度放缓,行进逐渐吃力,众人低声喊着号子,以步行速度向前行进。
五十米、一百米、两百米……
明明还在下雨,推着炮车众人已是汗流浃背。
有热汗,也有冷汗。
越往前推,赫德骑兵从身边经过便越频繁。
战场嘈杂混乱,大部分赫德骑兵懒得理睬这十几个推车的人,从炮车旁边惊险掠过。
偶尔也有赫德人问话,温特斯不让贝尔回答,只是隔着雨幕冲着对方摆手,继续埋头推车。
越往前推,两门大炮离那个赤甲青马的骑兵越近。
距离那个赤马青甲声影不足一百米时,梅森叫停众人。
炮兵中尉低声说:“别推了,这个距离正好。再往前推,杀伤范围反而小。”
随后,梅森蹲在炮尾,开始调整射角。
温特斯、梅森、两辆炮车以及十几个炮手现在几乎是在赫德人堆里。
成队的赫德骑兵从他们身旁驰过,稍加不慎被识破,就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这是最后的办法,帕拉图方阵正在被瓦解,唯有兵行险招。
炮手们身体僵硬,低头看着地面的泥水,不停地咽唾液。
“快点!”温特斯咬着牙问:“好没好?”
“那个家伙在乱动!”梅森也咬着牙回答:“他乱动我怎么办?”
那赤甲青马骑兵立于方阵西侧的一处土包上,不停打马踱步,似乎在下达命令。
梅森扶着火炮,跟着对方的行动微微调整角度。
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往往就在最不希望它发生的时候发生。
一个红翎羽带着十几个骑兵直冲过来,愤怒地大喊:“[赫德语]你们几个甲士,竟敢殆战?头人是谁?”
“[赫德语]我们没有殆战,我们头人是雄鹰!”贝尔回答。
[注:雄鹰是赫德人使用频率很高的名字
那红翎羽速度不减:“[赫德语]雄鹰多了?!哪个雄鹰?”
眼看红翎羽就要到身旁,温特斯心一横,抓着梅森的肩膀说:“我来让他停住,你可瞄准了!”
“你怎么让他停住?”梅森万分惊讶。
温特斯一个深呼吸,进入施法状态。
他顶着残余的幻痛,把全部魔力灌入一声怒吼:“亚辛!!!”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般炸响,声浪掠过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