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用一种滑稽的方式折磨着双方。
曾几何时,城墙是农耕文明抵御蛮族的不二法门,眼下却变成游牧部落躲进高墙后困守。
帕拉图人打的很苦,攻城第四日,他们才勉强填平南墙外的双层城壕。
战斗进行到第五天,一个大队突破至南墙棱堡下。以楯车为掩护,工兵开始挖掘墙体准备爆破。
攻城迄今为止最惨烈的战斗就此爆发。
棱堡上的赫德人发狂般朝墙外倾倒滚水、沸油,一刻不停。
主城门及三座偏门轰然开启,源源不断的赫德披甲精兵反攻而出。有悍不畏死者甚至直接跃下城头,跳入人群中疯砍。
头顶箭矢如雹、滚油似雨,几步之外是正在厮杀的战友和蛮兵,惨叫、哀嚎、兵器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帕拉图工兵就在这种环境下咬牙开掘墙体。
在维内塔和联省的语境中,“边民”——蒙塔人和帕拉图人就是粗鲁和野蛮的代名词。
但帕拉图士兵还有他们的敌人所展现出的勇猛和凶悍仍然让温特斯大为触动。
血腥的战斗同样令温特斯手下的辅兵、民夫头皮发麻,以至于他们干活时的抱怨都少了许多。
虽然攻城战况不顺,但温特斯的掘进工程却进展良好。
他已经成功将堑壕推进至城墙两百米以内,有几道堑壕甚至距离城墙不到五十米,城上赫德人说话的声音都能在壕里听的清清楚楚。
这些堑壕极大地缩短了部队的进攻距离,现在帕拉图士兵可以先经由堑壕安全地抵达城墙近处,再发动突击。
撤退时也可以就近退回堑壕,再向后方转移。
原本按温特斯的估计,堑壕越过中线时赫德人便会发动袭击。
所以温特斯小心地准备反制措施,他让手下最精锐的五个十人队整装戒备、安排哨兵、在堑壕各处布置冲角和疏散通道等等。
可媚眼抛给了瞎子,赫德人的反击一直没有出现。
这让温特斯更加确信:赫德人虽然城防规划得当,意志也足够顽强,但缺乏围城实战经验。
边黎城无论选址还是设计都属一流,显然出自行家之手,然而目前城中的守军却是凭着本能在战斗。
他们的注意力聚焦于城墙下的争夺,很可能即便有赫德人发现堑壕在逐步逼近,他们也分不出精力处理。
或是守军认为墙边的战斗更重要,因此一时顾不上堑壕。
不管赫德人的想法如何,一方的失误就是另一方的机会。既然赫德人轻视堑壕,温特斯便加速掘进。
攻城战第五日下午,帕拉图工兵终于布置好炸药,满身泥土的工兵上尉安德莱奥亲自动手点燃引线。
看到帕拉图人纷纷散开,意识到大事不妙的赫德人再次出击,被安德莱奥上尉带人拼死挡住。
引线嘶嘶烧进土里,墙边众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等待那声惊天巨响。
安德莱奥甚至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离爆破点太近,自认无可能生还。
然而没人听到惊天巨响,爆炸声就像一记闷屁。
硝烟散去,墙上多了一个大窟窿。城墙沉默屹立在原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被帕拉图人寄以厚望的掘墙爆破战术出师不利,几百公斤黑火药就这样放了烟花。
……
攻城第五日,入夜。
杰士卡中校掀开蒙塔涅少尉帐篷的布帘时,少尉正在一张羊皮纸上写着什么。
看到中校进来,温特斯下意识用地图挡住羊皮纸,起身敬礼。
杰士卡把一切看在眼里,他站在帐篷门口,语气如往常般冷峻:“塞克勒要见你。”
“塞克勒将军?”温特斯一愣。
杰士卡微微点了点头。
“我收拾一下,这就去。”温特斯从地图下抽出满是字迹的羊皮纸,对折两次,装进一个四方的小木匣里。
少尉打开木匣的时候,杰士卡看到匣中是成沓的对折羊皮纸,整整齐齐地装着。
温特斯跟着中校,两人走向军营中央的总部。
“塞克勒人不错,不用紧张。”杰士卡中校说。
温特斯点头应是。
“可能是要问你战术方面的事情,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塞克勒喜欢能抓住重点的人,最好少说废话,要简洁。”
“谢谢长官。”
中校轻哼了一声,似乎对这声“谢谢”无感。
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杰士卡突然开口问:“你刚才在写什么?当然……不想说也可以。”
“给家人写信。”
“家人。”独眼的中校咀嚼着这个词语:“这个鬼地方,写了也寄不出去。”
“寄不出去,但还是写。”
中校又是一声轻哼。
在一顶宽敞的大帐中,温特斯见到了塞克勒准将。
与帐篷本身的尺寸相比,帐篷内的风格堪称寒酸。一床、一书桌、一衣架,仅此而已。
塞克勒将军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一个板凳。看来他是拿板凳当餐桌,正在吃晚餐。
板凳上摆着一个盘子,里面盛着一些糊糊。
温特斯进入帐篷时,塞克勒准将左手捏着腌黄瓜,右手正拿着面包蘸糊糊吃。
只看这副模样,他一点也不像手握重兵的大将,倒像刚在田里干完活回家的农夫。
帕拉图军官普遍讲排场,追求奢华的东西:绣金的束腰、丝绸的马衣、珠光宝气的佩剑、整套的陶瓷餐具……
尤其是骑兵军官,无论什么时候都穿的漂亮极了,甚至有些过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