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晏迟的构局都是建立在知己知彼的基础上,每走一步都务求精密,司马修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他若不预先构局,怎能担保瞒过司马修的眼睛?
“今日闵君还会来拜会郎主,郎主与闵君相见太过频繁的话,是否会让司马三郎动疑?”付英又问。
晏迟笑了一笑:“司马修比我要了解闵冰澜,他既然曾经举荐了闵冰澜出任右都统,就认定闵冰澜绝对忠心耿耿,他现在应当巴不得闵冰澜与我来往频繁呢,眼看着覃孺人不顶用,他必然寄望闵冰澜可以赢获我的信任,我也许会透漏一些计划给闵冰澜,闵冰澜是个孝子,只要闵申还是兴国公府的党徒,司马修就不怕闵冰澜会忤逆尊长,做出有损兴国公府利益的事。”
晏迟当然不会让闵冰澜洞谙他的计划,蛛丝马迹都保准不会显露。
但他这日与闵冰澜再是一番饮谈后,趁夜深,却独上无情楼,登楼约近两刻,他便听到了一阵步伐自下而上,他听出是芳期的步音,就转过身来,胳膊肘撑在窗框上,唇角渐渐勾起了笑意。
芳期是哄了婵儿睡着,才往无情楼来。
这座高楼晏迟已经有些时间未去“光顾”了,芳期察觉他是心情不畅时,往往才会独自登楼,因为这座楼上几乎能将梅园尽收眼底,那里虽说有了极大的改动,不过残酷的记忆始终还存在晏迟的脑子里,关于沂国公府的一切,仿佛依然是他的逆鳞,不让别人触及,自己也不愿多触。
如有一回,府里有个管事喜得麟儿,那管事也是晏迟的得力臂助,故而喜滋滋的来清欢里送红鸡蛋,晏大王本也是笑呵呵的,顺口问了管事给新生儿取了什么名,管事道单名一个永,晏大王神色虽没变,却说永字不好,竟然多事的把人家儿子的名给改了。
晏永,尸骨已寒,但晏迟对他的恨意并没消除。
芳期不知晏迟今日为何又独自登上无情楼。
她刚走上阶梯,到了高楼顶层,身体还没转过来,就先侧了脸,楼上只有两盏灯火,昏暗中只能看见晏迟的身影,看不清他的神色,走近前,才能看清那庸庸懒懒的笑意,被唇角挑着。
晏迟伸手,揽了芳期的腰,他还是背对着天上的星辰和冷月,恍如已经沉睡的梅园,更远处的市井却灯火璀璨,御街上有行人来往络绎,仿佛这个帝国,仍然欣欣向荣,富强昌盛,从来没有显露颓势和败象一般。
“见我久久不回清欢里,王妃等不及就亲自来摧促了?”晏迟低着头,贴着女子散发着清香的发鬓,微微还有些润意,定是才绞干了发,就迫不及待来此,她明知他就算心情有些烦郁,大不至于想不开从无情楼上一跃而下,他也不会在这里一直吹风,其实她要是不来,他也打算回清欢里了。
“我其实不喜欢无情楼,要不干脆拆了吧。”芳期答非所问。
晏迟笑了出声:“这楼上风光独好,拆了可惜。我原本也想着改了无情二字,又想我们在临安也待不了多久的,就不必费事了。”
“今天跟闵君谈得不融洽?”芳期撑着晏迟的肩,看向他。
“很融洽,不能再融洽,闵冰澜居然自说自话我是在替他饯行,硬是喝了我几大壶玉沥酒,这酒除非辛遥之,连岳祖翁我都不想拿出来招待,被闵冰澜一歇就喝掉了我几大壶,我一点不觉可惜,这能不融洽?”
芳期非常怀疑,怀疑就露在眼睛里。
晏迟又是一笑,他这才转过身,看底下那灯火灿烂的市井之夜。
闵冰澜今日,意在托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