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王夫人自作主张借了笔钱给沂国公府,覃逊自是得想办法消除“影响”——真要说来,他自认为不存能够撑船的宰相肚量,这回居然被黄氏一介女流算计,莫名其妙就“建交”了这么门亲好,他像会吃闷亏的人么?
这笔账必须得追讨。
只是这追讨的人嘛……覃翁翁决定仍然派遣三孙女出去拉仇恨。
芳期也立时蛇随棍上,跟祖父讨价还价:“儿把舌头都耗短了三寸,终于才争取得晏郎君暂时不再追索那莫须有的名单,但晏郎君认定了名单就在父亲手里,只是知道儿一直不为父亲所喜,才答应给予宽延,不过眼瞅着夏去秋去连冬天都要过完,我仍然没有一点进展,晏郎君的脾气可不好,且这回,又的确是大夫人行事鲁莽草率,白白让别人议论晏郎君这当儿子的吃香喝辣好不富裕,却冷眼看着父母高堂捉襟见肘四处告贷,晏郎君怎会轻易咽下这口憋屈,孙女都没脸去赔礼告错了。”
覃逊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应当尝试着挽回挽回他心急自救造成的疏错,便告诉了芳期一个人名。
还不忘一番指点:“就说因为你设计了嫡母,取得周小娘的好感,这个人是周小娘从你父亲口里套问出来的。”
芳期这才愿意“出使”无情苑。
杭州城的冬不常下雪,但风雨带来的湿寒却让好些从汴京新近迁至江南的遗民均觉难挨,芳期料得有风湿疾症困扰的晏迟近来况怕不好过,该是她献上麻辣火锅博取感激的绝佳时机了,所以提前一晚,就借了温大娘的私厨先熬好了料底,次日“出使”时正是带着这一锅子的“厚礼”。
问得已经是巳正了,知道她今日会来拜访的晏迟还没有起床,芳期也不着急,直接让徐娘带她往疱厨走,话说她虽然已经知道了无情苑的疱厨坐落何方,不过当然还没有“反客为主”的资格,哪怕是走个过场呢?也需要徐娘去交嘱一声的。
徐娘没因为天气的缘故变得冷漠,芳期甚至觉得她比上回见更加热情了。
“不是郎主有意慢怠小娘子,确然是因为连天的冷雨一下,膝节肿痛的症候又犯了,便是昨晚,赵四娘子亲手替郎主艾炙,郎主口说不疼了,却仅只安慰四娘子而已,一晚上没睡着觉,还是朝早时觉得疼痛终于减轻些,这才能合眼。”
“赵娘子竟会艾炙?”芳期还鲜少听徐娘提起晏迟的这位宠姬呢。
“四娘子打小就向郎中学了针炙的技法。”徐娘又道:“郎主这一段一直服用汤药,对饮食就越发挑剔了,家里的厨娘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做一餐让郎主满意的菜肴,多得小娘子今日来,郎主总算才有口福。”
芳期也觉得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但她刚进疱厨的小院,就瞪大眼被惊呆现场。
她看见了什么?看见的是一头牛!
已经被开膛破肚的一头牛!!!
芳期倒是不害怕面前的血腥场面,做为一个热爱厨艺的少女她怎会害怕食材?只是卫律严禁宰杀耕牛,故而牛肉对于大卫多数臣民而言真可谓是半两难求,但她看见了什么?一整只牛!!!
她家祖父虽说贵为宰执,相邸的疱厨里也不可能出现一整头牛!!!
“是太子殿下送来的牛,是头病牛。”徐娘笑着解释。
太子怎至于拿头病牛来送礼?!但芳期明白这事说开了就成太子刚得储位就违律杀牛,也只能是拿“病牛”送礼了,又见几个劏牛的下人似乎要将牛肚端去扔了,忙道一声“住手”!
她没吃过牛肚,却听温大娘说过牛肚用拨霞供的方法烫涮来吃十分地爽口,那么烫今日的麻辣火锅也肯定美味无穷。
“晏郎君今日确然有口福。”芳期信心十足地对徐娘道。
徐娘没再强调这是一头“病牛”,胃肚最好不要入口。
晏迟被请来饭厅的时候,人还在门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辛辣味,混着厚重的牛油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把他残余的一丝疲倦都被熏得无影无踪,刚才还觉得没有胃口呢,这会儿子立时觉得肚肠空空,似乎能吃下一头牛。
今日用餐的地方不再是金屋苑的高楼。
是四面闭合的一间暖房,由晏迟亲自设计铺建了烟道,一入冬,腿疾发作,他无论起居、吃饭还是看书的地方都需得在这类特殊暖房,但今天暖房里却开了两扇窗通风。
推开门,晏迟就见某个黄毛丫头,除了厚重的貂裘,只穿件薄夹袄,略提了裙子,在他这间饭厅里来来去去地趟步,边趟还边惊叹。
晏迟忍不住咳了一声。
芳期连忙转身,身子转过来时脸上已是谄媚的笑容:“晏郎君的这间屋子可真神奇,我虽听说宫里有的殿阁建有暖墙,却从未听说过整块的地面都能烧炭供暖的,难不成是官家特意让宫里的工匠为晏郎设造?”
“宫里的工匠若会这机巧,宫里的殿阁就不会只有暖墙了。”晏迟的冷眼漫不经心从芳期脸上一晃过,就落在了饭厅当中。原来那里架了个炉子,炉子上“坐着”口黄铜锅,锅里沸腾翻涌的红汤跟岩浆似的,光看一眼舌头上就似乎已经感觉到了麻辣味。
便是敞开两扇大窗,围着炉子吃饭倒不会觉着冷了。
晏迟又看一旁的大方桌,琳琅满眼横平竖直地摆着各色肉食、鲜蔬,有一大碗黑乎乎片成大张的食材,瞧着既像羊肚又不像,倒是连他都没有见识过的东西。
芳期很有眼色,知道这时不能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