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鼓人粮食告罄,鼓子再次派出使者向晋军投降。中行吴见来人身形憔悴、面有菜色,这才接收了都城。
中行吴对军士们说:“鼓国已经投降,鼓人便成为晋人。你们对待鼓人要像对待国人一样,不得杀害抢劫,违者斩首。”
就这样,城内的人民和财产就被完整地保存下来,中行吴则把鼓子带回晋国。
本年周王室发生了两起不幸事件:六月九日,周景王太子去世;八月二十二日,太子的母亲穆王后因悲痛过度驾崩。
十二月,晋昭公派智跞与籍谈到成周为穆后送葬。丧礼解除后,周景王设宴款待晋国使者;周人在宴会现场放置了一个巨大的、制作精美的青铜酒壶,看形制风格应当出自鲁国。
从晋平公即位开始,晋人只知道勒索诸侯,却没有向王室奉献过一件宝器,周景王摆出铜壶的意思就是想借机敲打敲打晋人。
周景王指着铜壶问智跞:“伯氏(知氏出自姬姓,周王对同姓诸侯或大夫称“叔氏”或“伯氏”)诸侯历年都有供奉以镇抚王室,唯独晋国没有,请问是什么原因?”
智跞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转头望着籍谈。籍谈回答道:“诸侯封建国家之初都接受了王室赐予的明器以镇抚国家,所以那些国家才向王室供奉彝器。晋国居于深山之中,远离王室,与戎狄为邻;天王的恩泽不及于晋,晋国又终年与戎狄作战,为什么还要贡献宝器?”
周景王心中恼火,他知道籍氏家族世代掌管晋国典籍,籍谈因此又号称“晋国第二有学问的人(第一是叔向)”,不可能不了解晋国发展史;而他竟然说出这番话,只能证明他已经玷污了祖先和自己的官职。
周景王以极度不满的语气说了下面的话:“叔氏,你忘记了吗?唐叔虞是成王的同母兄弟,与成王最为亲近,怎么反倒没有受到赏赐?成王封建唐国时赐给叔虞密须的战鼓——乃是文王灭密须所得;天子的大路车——乃是文王大蒐所乘;闕巩之甲——乃是武王克商所穿。唐叔建国之地位于参墟(参星的分野),拥有夷狄的土地。
“其后襄王又赐给文公路车、大钺、酒壶、彤弓、虎贲,还有南阳的土地,以奖励他战胜楚国。没有天子赐予,晋国的土地人口又是从哪得来的?当年晋先君命唐叔之孙伯黡掌管国家典籍,授予高位,赐为籍氏。平王之时,周史辛有的次子辛董入仕晋国,于是又有了董史(指责赵盾弑灵公的董狐就是辛董之后)。你是司典的后人,为什么会忘记这些?”
籍谈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宴会很快就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宾客离开后,周景王对大夫们说:“籍父还能有后代吗?我看不会有了。他呀,数典而忘其祖(这就是“数典忘祖”的由来)!”
籍谈回国后把两人的对话说给叔向听,叔向说:“天王不会得善终的,我听说有句话叫:‘人一定会死在他喜好的事物上。’如今天王一年遭遇两场三年之丧(太子、王后去世)却不哀伤,而是向诸侯索取玩乐的彝器,这便是乐忧。乐忧不合于周礼,他一定会以忧愁而终。周礼是经,史籍是典;言以明典,典以志经。天王虽然引用了众多典籍史料,却忘记了大经,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本年冬天,鲁昭公到晋国去朝见晋昭公,同时对他释放了自己的政敌表示感谢。但是晋国人却认为那事还没完,因为他们必须得给莒国人一个答复,结果又把晋昭公扣押了;季平子惹的祸,最终还得由鲁昭公来背锅。
跟随鲁昭公出访的是子服湫的儿子子服回(子服湫已经告老还乡),子服回年纪尚轻,但是已经显示出杰出的政治才能。他在滞留期间遍访晋国的卿士大夫,发现卿士对君主的命令置若罔闻,大夫对卿士的命令充耳不闻;结果昭公和卿士们基本上就不再发布政令了。
卿大夫们将国家政事当成家事处理,也不上报——反正公室控制的土地也不多了;晋国实际上已经变为由六卿和大夫的领地组成的“加盟共和国”。晋昭公比他的父亲更加堕落,以至于二十几岁便落下一身湿热之病;他每天就长在后宫里,抓紧时间享受他那已经为时不多的生命。
鲁昭公十六年(bc526)春,莒国人率先沉不住气了,因为莒人也发现晋国的权力机器基本上已经停转了,晋人不但不能为自己出头,反而激起了鲁人对自己更大的仇恨。莒人只好去见韩起,央求他把晋昭公放回去,以免被鲁国人打得体无完肤——要知道,季孙才不在乎鲁昭公的死活咧,他只能把鲁侯遭受的苦难转化为再次进攻莒国的借口。
韩起乐见原告撤回控告,便将鲁昭公放走了。四月,鲁昭公与子服回回到鲁国。季平子把子服回召来,询问晋国近期发生的一些事。子服回向他做了汇报,最后说:“晋国公室已经衰落了,君主年轻没有权力,六卿强横骄奢,大夫们各自为政;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习以为常,怎能不衰落。晋国衰落,齐国必然脱离控制,我们应当加紧备战了!”
季平子哼道:“夫子比晋侯还要年轻,哪里懂得政事?不要乱讲话了,小心传到晋国人耳朵里去。”
八月,在位仅仅六年的晋昭公突发暴病身亡,太子去疾即位,是为晋顷公。君侯年幼,国家政权完全落入卿大夫们手中。。
年底之时,季平子到晋国参加晋昭公的葬礼,他终于看到了子服回描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