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过,薳子冯听从了申叔豫的劝告,没有接受令尹的职位;楚康王就把令尹给了王子追舒(子南)。
王子追舒是楚康王的叔叔,这个人身上汇集了一切腐朽贵族身上的恶习。其实楚康王根本不在乎他吃啥喝啥、穿啥玩啥,但是有件事却是他容忍不了的。那就是,王子追舒家中养了一帮穿华服、配利剑、乘轩车的门客。
要知道,轩车是地位的象征,在任何国家中只有大夫以上级别的官员可以乘坐轩车,而大夫也只有君主有权任命。王子追舒养了那么一票要命的冤家,就相当于把自己当成国王了。在当时的环境里,像王子追舒那样豢养门客的大臣不在少数,但是由于他的地位最高,所以也就尤为引人注目。
门客中有个名叫观起的人最为过分:他只是个士,却享受着上大夫的服秩,他每次出行都有数十乘马车跟随。观起的德行根本配不上他得到的荣宠,因而他干出了很多遭国人憎恨之事;王子追舒升为令尹后,他就更加不可一世了。当时国人都戏称他为:“南太子”。
后来观起终于干出一件足以令自己和主人送命的事——他jiān_shā了一位名士的女儿,并放出一个奴隶来顶罪。国人不相信一个奴隶有本事犯下如此令人发指的罪行,人们愤怒已极,自发地聚集在令尹府前声讨凶手;王子追舒却毫不妥协,竟然派出族甲镇压国人。但是他的暴力却激起国人更大的怒火,事态很快发展到不可控的边缘。
由于案情重大,楚康王便将案子交给屈重审理。屈建眼里从来不揉沙子,他采用雷霆手段最终逼着奴隶供出真凶。屈建将结果上报楚康王,楚康王只好劝子南放弃观起,以维护他的声誉和地位。但是王子追舒的猖狂劲又上来了,他根本不在乎楚康王的劝告,依旧不肯让步。
王子追舒的儿子弃疾担任楚康王的御士。楚人在弃疾身上看不到任何王子追舒的影子,人们在他身上能感受到的、更多是王子贞那高贵的品格。
楚康王已经对叔叔动了杀心,但是他又不忍心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弃疾;他便每次见到弃疾都流下几滴眼泪。三次过后,弃疾察觉到其中必有大秘密,他心情沉重、面带忧郁地问:“君王对着臣哭泣三次了,敢问君王要讨伐谁的罪行啊?”
楚康王说:“令尹之不善,你也是知道的,王室将要治他的罪。但是请你放心,不会牵连到你,你可以继续留在不谷身边。”
弃疾担心的终于变成事实了,他说:“父亲获罪,儿子即便安居国内,君王还能用他干什么呢?君王放心,泄密是重罪,我不会告诉父亲的。”
第二天早朝,楚康王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宣布了王子追舒的死刑,行刑官将他拖到正殿门外斩首,将尸体留在原地示众。楚康王又下令将观起车裂;观起就戮之后,残尸被战车从四门拖出去,抛至野外任凭野狗啃食。
曝尸三日后,弃疾向楚康王请求准许他收敛父亲的尸体,楚康王抱着他哭道:“令尹藐视王权,破坏法度。不谷不得已才将他施以大辟之刑,你去处理他的后事吧,不要怨恨不谷。”
弃疾安葬了父亲,他的朋友问:“夫子要离开楚国吗?”
弃疾说:“我参与了谋杀自己的父亲,哪个国家能容纳我?”
朋友又问:“那么继续侍奉君王吗?”
弃疾说:“抛弃父亲,侍奉仇人,我怎么能干出那样的事?”
朋友们清楚他的打算,全都哭着离开了。
当晚,弃疾在家中沐浴更衣,用一根白绫结束了年轻高贵的生命。
王子追舒死后,楚康王重新任命薳子冯为令尹。薳子冯装病逃避任命的事已经搞得人尽皆知,成为国人的笑柄,这次他就不敢再找借口推辞了。
薳子冯家中也有八个人未达到级别而享受轩车待遇。王子追舒被杀从表面上看,是因为他包庇观,但深层次原因却是僭越王权。薳子冯没有往深了想,他认为只要约束好自己和家臣的行为,就会平安无事。
某日朝会结束时,薳子冯叫着申叔豫的名字,想要向他表达感激之情;但是申叔豫像没听见似的快步走开了。薳子冯追到集市上,再次喊他,申叔豫仍然未做回应。薳子冯就一直跟着他,申叔豫快步走进家门,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薳子冯吃了个闭门羹,他不得已正正衣冠,轻扣家门,对前来开门的家臣称:“故友薳子冯前来拜访,请予通报。”申叔豫这才允许他进门。
薳子冯抱怨道:“夫子三次掩我于朝,我深感恐惧,不敢不来见夫子。我有过错,夫子应当指出来,为什么对我避之不及呢?”
申叔豫说:“我怕与夫子走得太近会招来灾祸,这种话怎么敢跟夫子说呢?”
薳子冯问他什么原因,申叔豫说:“当初观起受到子南宠爱,结果连累子南身首异处,自己也被车裂。而夫子不但不吸取教训,做得却更为过分——家中竟然养着八个观起!您叫我怎能不恐惧?”
薳子冯冷汗淋漓、浑身战栗、惊恐得说不出话来了。他辞别了申叔豫,颤颤巍巍、神情恍惚地走出大门。他想到自己马上就会变成王子追舒血撒五步、死不瞑目、身上扑着一层苍蝇那个惨样,整个人就都虚脱了。他坚持着爬上车,自己驾车回家,一路上都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
他进入家门,把那八个人召来。八人见他面色惨白,乱哄哄地大声嚷嚷道:“谁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