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殇公与石厚的对话很快传到公子冯的耳朵里{他在公室耳目众多},公子冯终于彻底抛弃了幻想,终于下决心去投奔郑庄公。公子冯害怕暴露身份,便让一个下人扮成主人,自己则装成那个人的奴隶。他们也不敢走大路,不敢入大邑,因为子冯相信沿途布满了想要自己小命的赏金猎人。
公子冯绕了一个很大的圈才溜进新郑,他摸到公子突的住处{因为公子突的母亲雍氏是宋国人},却被守门人轰了出去。公子冯于是坐在门外放声大哭,他的哭声惊动了公子突。公子突提着剑、满脸怒气地冲出家门,一眼就看见一个衣衫破旧的叫花子对着大门哭丧。公子突以为对方是来搞事的,伸出左手揪住公子冯的衣领,右手抽剑抵住他的脖子。
公子冯大惊道:“子元大夫!我是宋冯啊!”公子突这才认出了对方,但是他并没有显示出任何惊讶或者怜悯的表情。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放开手、还剑入鞘,让公子冯进来沐浴更衣,跟着自己去见郑庄公。
庄公正在与大夫们议事,有人向他报告说公子突带着公子冯来了。郑庄公只把公子突一人召进来,神色凝重地说:“古话说:‘只有圣人才能做到既无内忧又无外患。’寡人不是圣人,刚解除了内忧,外患就来了。四国来势汹汹,国家正面临着大灾难!所以请大家来共同商议对策,救郑国于水火。”
祭足显得不以为然,他摸了摸幼时被老鼠咬得残缺的右耳,不屑地摇摇头,就好像敌人不过是一群老弱病残似的。他说:“四队虽然众多,但各怀心事,只是乌合之众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庄公说道:“这个外患可不是你吹吹气就能平定的。郑人都称你为‘智囊’,但愿你这囊里不都是气,还是少说点大话,拿出点实际办法。”
祭足道:“宋国要的是公子冯的人头,他在那里,宋军就指向哪里”
庄公道:“如果你想要寡人要把冯还给宋人,那就不要再说了。寡人不能成为天下诸侯
的笑柄,否则百年之后哪还有脸面去见桓公、武公?”
祭足道:“公子冯本来是一钱不值的,但是他既然惹得宋人兴师动众,现在就成为重要的砝码了,怎么可能轻易还给宋人?臣的意思是把子冯转移到长葛,宋军的威胁自然就解除了。
“陈、蔡两国与郑没有仇恨,他们出师不过是为了向天子求宠而已,必然不会全力作战。
“卫州吁地位不稳,他为了赢得国人的支持才发动战争;他要的只是战胜的名声,所以只要让他尝点甜头,卫师就会撤退了。”
四队如约抵达集结地点。宋人忽然接到郑人送来的消息,说公子冯已经逃到长葛去了,宋国人如果还想抓他的话,就不要在这里听从一个乱臣贼子的指挥了。
结果宋人甚至没有与州吁打声招呼{因为宋殇公不屑于和他打交道},就拔营直奔长葛而去。州吁挖了一个坑想要引宋国人跳下去,祭足却把这个坑搬走了。
三队围住新郑东门。宋军虽然已经转移,但是联军的人数依然很多。不过陈、蔡两军只是来壮胆充门面的,他们与郑国无冤无仇,不想与郑国发生冲突,郑军也没有向两军发起进攻。
郑人只是派些步兵与卫人敷衍了事地打了一仗,给对方留了一些便宜,之后就坚守不出。联军也不攻城,双方对峙了五天后,敌人就撤军了。这场战事史称“东门之役”。
州吁无意中开创了一个历史先例:这是周朝历史上第一次由诸侯主导的联合作战{郑庄公伐卫虽然也是联合作战,但仍然是打着王室旗号进行的},“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的时代正式开启。
州吁举行了一场隆重的振旅仪式,把自己捏造成一个国家英雄,鼓吹自己的丰功伟绩。由于卫军没有取得什么俘获,他就偷偷把一些辎重搬过来假冒战利品,并在入城时向人们展示,身边的宠臣则借机把他吹捧上天。但是造假的件丑闻传出去之后,人民就更厌恶他了。
鲁隐公是位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都秉承周礼的君主,他对州吁犯下滔天罪行之后还能够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感到极大的不解。
隐公问大夫仲众,州吁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就可以稳固地位了。仲众回答说:“臣只听说过以美德取得民心,没听说过以战乱取得的。用战乱来使国民亲附,就如同本来要抽出蚕丝却把丝揉为一团。
“州吁这个人,恃仗武力而安于残忍。恃仗武力则不得民心,安于残忍则无人亲附。他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哪里还能成功?
“战乱就像烈火,不能收敛野心而发动战争必然会被烈火吞噬。州吁杀害君主、暴虐人民、不昭示美德,却妄图用战乱来达到统治目的,一定不会得到善终。”
隐公说:“如果犯下这种暴行都能够不受惩罚,那么每个国家都会发生弑君的祸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