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秦桓公刚刚回国便有大夫叫嚣废除盟约。大夫们说:“晋国人不是变得爱好和平了,而是变得衰弱了——否则他们绝不会要求和平。
“晋国历年来侵占我国大片土地和数座城市,晋人不但不予归还,而且根据条盟书约定(秦晋永不再战),我们竟然不能用武力收复那些土地了!晋人奸诈可见一斑!这哪里是和平,简直就是迫使秦人跪着讨生活!”秦桓公频频点头,然后便撕毁了盟约。
在晋楚方面、随着时间的推延、两国君主希望见面的热情也就没有开始时那么高涨了。后来双方认为,签署一个平平常常的和平条约犯不上劳驾君主亲自出马,还是给两国留些缓冲和遐想,把君主见面的机会留到更重要的时刻吧!
结果会盟级别由君主级降为卿士级。华元强烈要求会盟在宋国举行,双方都没什么意见。鲁成公十二年(bc579)五月,晋士燮与楚王子罴在宋国西门之外举行了历史性会面,两国决定结束敌对状态,正式结为友好邦国。
两国签订的盟书中载明:“至此开始晋、楚不再交兵;两国同甘共苦,同恤灾危,备救凶患。有国害楚,晋国伐之,反之亦然。两国通商,开辟关口、道路,同讨不协。背叛盟约者,神明降罪,兵败军溃,不得享国。”
“华元弭兵”是春秋史上的重大事件,它是华夏文明与荆楚文明互相认同、互相妥协的结果。多数的华夏诸侯对楚国没有深仇大恨,即便是曾经极端仇视楚国的宋国,现在也能与其和睦相处。
两国结盟还有一个共同原因,就是双方都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晋国的盟主地位在下降,楚国的吴患却在上升。两国必须腾出手来解决现实麻烦,所以注意力便从争霸中原转移到更重要的地方去了。
两国交兵六十年,积怨历经一个甲子,当然不是通过一场盟会就能泯灭恩仇的。华元弭兵只是延迟了两国爆发大战的可能性,却无法消除这种可能性。就在弭兵之后的第四年,晋楚爆发了两国历史上的第三场大战——鄢陵之战。
夏末,晋厉公派郤至作为正使出访楚国,副使是栾书的次子栾鍼;楚共王设宴招待使者,子反为共王相礼官。
晋国使者按时到达王宫,子反在宫门内迎接他们。郤至的一只脚刚刚迈上通往正殿的台阶,台阶背后突然传出了钟磬之声。原来楚人在台阶背面修建了一个半地下室,为了欢迎晋使,楚共王特地在里面安排了一支乐队,等晋使登台时便开始奏乐。
郤至吓得打了个冷战,慌慌张张转身逃到平地上。
子反不禁失声而笑,他说:“天色已经不早,寡君也等待多时了,请快些上去吧!”
郤至摸了摸胸口说道:“这是君主相见的礼仪,我不过是个少卿而已。如果寡君造访大国,大国将以什么规格的礼仪欢迎寡君呢?所以我真的不敢接受!”
子反皱皱眉,显得很不耐烦,他催促道:“如果上天降福,使两君相见,所需的不过是一支箭而已,还要什么礼仪?寡君等得已经很久了,快上去吧!”
郤至不理会他的焦躁,随即发表了一段长篇大论:“如果两君以凶器相见,那将是两国之大祸,何谈‘上天降福’?
“天下达到治世的时候,诸侯们在闲暇之时便会互相造访,于是举行享宴之礼。享礼以展示恭俭(享礼上的酒肉看看就行了,不能吃),宴礼以表示慈惠;恭俭用来推行周礼,慈惠用来发布政令。政治合于周礼,国民因此安乐。百官尽职,全力辅助公侯保卫国家。所以《诗》说:‘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后来到了乱世,诸侯贪狠,肆意杀伐,为争夺弹丸之地而耗尽民力,将国人子弟征入军伍,当做自己的腹心、股肱、爪牙。所以《诗》说:‘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天下有道,公侯能为人民保卫国家,也能约束他的腹心;天下大乱,则正好相反。您刚才所说的,就是取乱之道,不可以为人效仿。但您是主,我是客,我怎敢不从命?”说完撇下子反,大步登上台阶。
在出访楚国期间,郤至带着厚礼去拜访令尹子重,希望能结交这位在楚国最有权势的人物;但是对方只表现出谨慎的尊重,用一套又一套外交辞令委婉表达了两人暂时不适于过深交往的意思。
但是子重第一次见到栾鍼时,心中就对他生出天然的亲近感。子重与栾书神交已久,本次栾书特意让儿子带去他对子重真挚的私人问候。这两位名噪天下的大人物,却只在战场上互相见过对方的旗帜(第一次在邲之战中子重追着栾书满战场跑;第二次在绕角之战中栾书追着子重满战场跑)。
栾鍼是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他身上拥有贵族应当具有的一切美德。而且子重听晋人说,在栾书的儿子们中,无论从外表还是精神,栾鍼都是与父亲最为相似的。所以子重见到他,就仿佛见到了年轻时的栾书。
子重问了栾鍼两个问题:“晋军作战必胜的秘诀是什么?”
栾鍼答:“好众以整。”
“还有吗?”
“好以暇。”
子重品味良久,不禁喜上眉梢,拊掌笑道:“太秒了!人乱我整,人忙我暇;这样的军队哪有失败的道理?”
郤至结束外交任务后返回晋国,他与士燮谈起自己和子反的对话。士燮叹气道:“不守礼法必然没有信用,我们死无几日了!”。
士燮一语成箴,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