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观心洞口,他有些不适地伸手遮住额上的阳光。
迎接他的不仅有兄长谢清云,还有魏王沈秫。
据说,如果不是魏王想办法,他恐怕此生都走不出观心洞。
十四岁的少年望着风雅清瘦的大王,觉得往日受大皇帝教诲,刻意疏远了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魏王只是浅浅一笑,欣赏地看着他:“四郎,我就喜欢真性情的人。何况,你还是我姨母唯一的儿子。”
相邀同游,他与魏王义气相和,渐成密友。
春日,少年想念越州的轻暖风烟,想念那晨曦中精灵般的笑靥,但他不知她心中是否有自己。
提笔写了一封信,很含蓄,但又很清晰。
他用手指摩挲着淡青色的信封,嘴角有笑,眼中却写着担心,许久才放到符纸信鸽里。
数日后,他收到回信。
近情之怯,他竟然有些不敢亲手去拆带着淡淡墨香的信封。
终于鼓起勇气看了信,她的话懵懂而勇敢,只是还一些困难需要他去化解。
于是有了他与她在皇甫医庐前的一跪。
只要她愿意,便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与她一起,不管怎样,他都可以。
医庐前的梨花开了又谢,纷飞的花瓣在她发丝上铺起一层浅雪,淡淡冷香沁入他的记忆,与她四目相投,此生,无憾。
要娶她,必须等到十八岁。
可尧京的春日繁花、夏日平湖、秋日盛果、冬日细雪,他都想跟她分享。
日复一日,时间好像在跟他作对,总是遥遥无期。
少年时常去越州看她,可她还不到十三岁,他想吻一下她留着稀疏碎发的额头,却始终不敢。
一年后,他继承了紫霄阁,卷帙浩繁,诸事不绝。
她托人带来的简短书信、几片晒干的红叶、几枚干果,都能让他在睡前独自笑一会儿。
再后来,好友魏王就要之藩了。
临别前的一月,魏王说以后不知是否还能再见。
想到人生匆匆,知交难求,他应魏王所求,赠了自己的随身玉佩。
……
几天后,他接到皇帝沈稷的传召,要他与大理寺一起调查星曜山庄勾结吴国一事。
他立刻表示,自己不相信星曜山庄会与灭门仇人勾结。
沈稷淡淡看了他一眼,告诉他:刑狱大事,口说无凭。如果想还他们清白,就自己去调查清楚。
星曜山庄被围时,那些他熟悉的面孔大多群情激愤。
一转头,他便看到她站在远处,默默地望着自己,眼神似乎有些失望。
他不愿让她难过,更不能让这么多山庄中的修士因为一时冲动,而被人坐实谋反的罪名。
他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公正的结果,他相信晦暗浮云终不能蔽日。
星曜山庄因他的承诺而改变态度,表示愿意配合调查。
这便是,他一生中最悔恨之处。
两日后,皇帝因为一件小事将少年调走。
再次回到越州,他接到的诏令不是调查,而是镇魔。
星曜山庄私自炼制蛊魔打算反出徽国,将围庄的大理寺守卫和紫霄阁修士屠杀殆尽。
临近的村镇也被蛊魔残害至一人不剩。
少年不相信,那些人与他相处过不短时间,绝非大奸大恶之辈。
何况山庄众人看他的眼神中,曾经写满信任。
但蛊魔还在不停杀人,容不得多犹豫一刻。
亲眼目睹了临近村镇的惨状后,他确定无疑,只能执行格杀令。
他心中唯一的庆幸,是没有听说她有参与屠杀。
只是……他没有料到,最后还是失去了她。
她看他的最后一眼,那样轻蔑冷淡,好似后悔此生认识了他。
那一日,他抱着她逐渐冷却的身体,
心中的那束光,灭了。
……
他虽然天真,却也还不算太笨。
他很快查出事情始末,有人利用他的侍从,拿着他的玉佩去传了假消息。
又有人,在星曜山庄的蛊魔炉中加了些料,原本可控的魔气一发不可收拾,被魔气反噬的众人在狂热之际,开始疯狂稍杀屠戮。
是魏王?
他想不明白,为何魏王要这样对自己。
还有皇帝,为何要在调查开始的第三天,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将他调走?
后来他逐渐悟透,魏王早已处心积虑,对皇帝的恨意早已让这人心灵扭曲。
而手上从不沾血的皇帝,只不过不动声色地动助推了一下。
如此以来,皇帝可以收拾了让自己头痛的政敌,信乐公主也有再入谢家的希望。
他愤怒已极,在大朝会之时,手持万古清光闯入大殿追杀魏王,将他追到一座假山后,却被皇帝阻截。
皇帝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杀魏王?”
一卷圣旨丢在四郎面前,他拾起来,看到先皇的御笔亲批:
除非大逆之罪,谁人谋害魏王,沈稷必亲诛其全族。
皇帝自嘲一笑:“魏王毕竟是先皇看着长大的最爱的儿子,先王宾天前一日,他偷偷潜入宫中,朕没能拦得住。
魏王历数了这些年的委屈害怕,让先皇忧思不已。
于是,先皇将我和几位重臣叫到他榻前,要我以母亲亡灵起誓,遵守这圣旨上的内容。
我曾告诉过你,我这位弟弟绝非凡品,你却未将我的话过心。
这样的圣旨会给国家带来多大的危害,先皇不是不懂。这是他,对自己不爱,却又不得不选择的儿子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