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猫见长工双唇微张了几遍,最后还是默默闭上,猜测他有一些难言之隐藏,也犹豫要不要逼他说下去。
“因为……因为我不想成为下一个大尊者。”长工吞吞吐吐还是说出了缘由。
陈小猫感到不可理解:“大尊者不是浮度净院的首领么?这么高的地位,你居然没兴趣?”
长工又垂下头,低声道:“相传,坎昆金在浮度有十位化身,每一位化身归天之后,第二位化身才会出现。所以,浮度净院的统领者只会有一位。
刚到浮度净院的时候,我也为这个身份感到无比骄傲,但是后来我慢慢发现,要正式成为大尊者,必须经历一个十分残酷的过程,我……做不到。”
陈小猫没有再继续问下来,轻轻拍了下他的臂膀以示安慰。
长工被她一拍,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忽然决堤,杵在原地不停抽泣。
陈小猫本来已经筋疲力尽,看到长工不停落泪,想到四郎的境况,鼻头一酸,也红了眼眶。
二人在月下伤感了一阵,长工才道:
“如果我要正式成为新的大尊者,在举行净尊仪式那天,我的父母兄弟都要以身为殉,而接受了仪式之后,我也会失去之前的所有关于他们的记忆。
我的阿爸阿妈都是温柔和善的人,我做不到以他们的生命为代价,换来大尊者之位,我也不知道那样的地位对我有什么意义。所以,十四岁那年,我逃出了浮度净院,一路辗转流浪到了徽国。
在净院中,净莲宗主事有很厉害的追踪术,我想了许多办法,才能逃脱他的追踪。
后来我遇见了老大,想着就这样默默守着老大,也可以度过平静快乐的一生。但是,我没想到谢大人会发生这种事,我也没想到你对浮度人竟然生出了这么大的恨意……这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却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所以,我想试一试,若我能治好谢大人,起码你不会那样难过,也不会那么恨我们浮度人。其实,浮度也有很多人像我阿爸阿妈一样慈祥,他们都是很好很善良的。”
长工用手指抹去鼻尖的泪水,难过地撇着嘴,像个委屈的孩子。
陈小猫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忆起从前与他在明州共度的岁月,忽然发现自己自从与四郎一起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他了。
她默默地望着长工,许久才开口道:“长工,我明白了。谢谢。”
夜色深沉,她将长工推去睡觉,却独自在月下陷入了沉思:
先前她盛怒之下,曾经放出让浮度灭国灭族这样的话,但是那个遥远的国度里还住着自己朋友的父母兄弟,住着他的邻居、他的朋友。
浮度人三字,先前在她的心中,就是那个可恶的尊者侍女。
但是,面对长工的时候,她脑海中忽然有了更多生动的面孔:他们会笑、会哭、会期待、会愤怒、也会原谅。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对彼此的关照与依赖、对这世间的期待和热爱,与徽国百姓并无不同。
她所谓的仇恨,跟那些普通老百姓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就像四郎所说:他们中大多数人都跟她和四郎一样,只想温暖平静的生活。
皓月之下,陈小猫心中的恨意如浮冰融水渐渐消减,现在她只祈求长工的血能够治好四郎。
她正沉思时,四郎房中有了轻微的响动。
陈小猫推开门,发现他正艰难地支撑着身体,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她匆匆将他扶起,怀着期待询问:“有没有缓解一些?”
四郎没有开口,只对她惨淡一笑,似乎比先前要纾解了一些。
她眸中划过一线光明,正要松口气时,却发现四郎颤颤巍巍重新滑到地上。
“为什么会这样,长工的血没有用么?”陈小猫再度慌乱,眼中的一线光明瞬间被失望淹没。
她看着四郎渐渐蜷曲倒地,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也已经撕裂成无数碎片。
“小猫……”四郎颤抖着低唤了她一声。
“嗯,我在。”陈小猫跪行到他身边。
“不要……守着我。”他的声音带着祈求之意。
她苦涩地笑了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愿意让自己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他也怕自己会受不了。
她面如死灰,缓缓地走出四郎房间,如一根僵木立在院中。
天亮时分,洛长老过来,劝她去休息一会儿,也被她拒绝了。
洛长老见室内有血迹,担忧地问她四郎昨晚的情况。
她神思恍惚,断断续续讲了四郎昨晚的情况,还提到长工想救四郎,却并没有任何效果。
洛长老已不知如何劝慰她,只能同样低头沉默。
又过了四五个时辰,房中声音又低了一些。
陈小猫恍惚中推开门,发现四郎已经奄奄一息,喉中已经再发不出声音,眼神完全涣散,身体却还会因为无法自控的痛苦微微痉挛。
她本来就已脆弱不堪的心灵之塔瞬间坍塌:
他明明是那样干净温暖的人,何为上天要让他遭受这样的折磨?事到如今,自己什么希望都无法再给他,但是至少,还可以帮他做一件事。
想到此处,她栓好门,颤抖着抱起他无力的身体,让他依靠在自己怀中。
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四郎,对不起。”
四郎很吃力地摇了一下头,用沙哑地声音吐出一个字:“不……”
陈小猫哽咽了一下,嘴角却凄凉地弯起一个微笑:她的四郎,总是这样。无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