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指头粗的荆条,伴随着急促的喘息,狠狠挥落。
跪在地上的身影挺直腰背,眼看着衣襟上渗出点点血迹,眉头一丝未抖,只是静静看着面前一道道灵位。
“让你辞!让你辞!”
“身不修!家不齐!你还辞!”
“我上下打点,腿跪肿,头磕紫,做了一遍一遍的狗!”
“就为了给你,求了一份差事,你说辞就辞了!辞了!”
“该断的不断!”
这人一身酒气,四十五六岁,身体干瘦,面色枯槁,额头皱纹遍布,苦闷双眼怒火朝天,忧愁嘴角咬牙切齿,一边怒骂,一边不停的挥着荆条。
“啪!啪!”
声音远远传出,祠堂大门外的几个娇俏丫鬟紧紧攥着手绢,两眼泪汪汪的,伸长了发髻,偷看着门缝。
老爷又打公子了,公子书读好,武功也好,还那么俊俏,老爷是怎么了?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还有没有天理了?要是夫人还在,他敢吗?
“呼,呼”
打的累了,那人半弯着腰,拄着膝,张大了嘴狠狠喘息一会,扬起荆条,就要再抽。
看见那背后片片的暗红血迹透过衣襟慢慢渗出,手抖了抖,扬了几次,终究没有抽下去。
那人蹙起眉头,看着儿子只是挺直着腰,静静的盯着面前灵位,额间皱纹慢慢凌乱起来。
林立的牌位暗黑深沉,暗红正楷,描绘着一个个名字,在烛光下时不时闪过一道道血色微光,像是头颅上的眼睛,冷冷的盯着自己。
被先祖们盯着心里发慌,那人扔掉手中的荆条,砰嗵一声跪了下来,对着列祖列宗砰砰砰的磕了起了响头。
为臣不忠,
为子不孝,
为友不义,
为父,也无能。
跪伏良久,才慢慢直起腰来,紫红着脑门,看着身侧的儿子,沉默良久,轻声问道,
“扶苏。”
“你,是不是,也在责怪为父?”
满身伤痕,一直不言不语的秦扶苏眼中光华闪动,转身看着父亲。
当年那个文采飞扬,俊美无比的父亲,现在一脸沧桑,嘴角颤抖,满眼愧疚,带着些许闪躲。
弯起桃花眼,安慰一笑,秦扶苏俯身下拜,温声说到,
“秦氏一族,一百三十七口,李氏一族,八十九口,都是父亲救的。”
“儿子从未埋怨过父亲,父亲也不要再为当年抉择心生愧疚,伤了身体。”
跪伏在地的秦扶苏听到身边阵阵呜咽声起,眼中也渐渐潮湿。
济南城破之前,父亲秦松桥出城投降,做了史书中遗臭万年之人,从此带着两族二百多口人,在这金陵城受尽白眼,也无颜再回济南府。
外人白眼尚能理解,家族里的人受多了白眼,也渐渐的生起怨恨,冷嘲热讽起来,无可奈何之下,父亲只能带着母亲和自己远远的躲在这金陵一角,忧愁苦闷的活着。
母亲性子刚强,本就愧疚难当,又受了族内讥讽,没多久也一病不起,药石无救,撒手西去,只有父子两人,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默然无语。
起身看着长袖遮面低声啜泣的父亲,秦扶苏静静的等着。
十年苦闷,心中死结,被儿子一语道破,秦松桥泪如雨下,呜咽不止。
枉读圣贤书,背烂了正气歌,济南围城之时,也想过引颈成一快,青史刻两笔,搏得一个忠义之称。
可看着半大的儿子,想着秦李两家这二百多口,犹豫良久,还是在最后关头,做了小人。
愧对挚友铁铉,朝中满是白眼,亲人也反目相讥,秦松桥心中酸楚愧疚,只能寄于杯中烈酒,混沌度日。
良久,泪湿满襟,秦松桥拾起下摆,狠狠的抹了一把脸。
自己做了叛臣贼子,为人不齿,虽说被永乐帝封了个六品小官,朝会都是背靠着大门口喝冷风,自知终生再难寸进,只能将一腔期望放在儿子身上。
看着面前的儿子,俊美风采,文质彬彬,又有一身好武艺,可惜担着自己这个叛徒之后的名头,再加上始终不肯放下手中那柄铁铉的银枪,人见人避。
文人清流是别想了,动动笔就能把你写的想死,只能从军了。
好不容易打点上下,腰弯的都快断了,替他捞了个小小差事,期望他以后在军队里一步步走上去。
这才一个月不到,今天酒醒了,看见他只是在床上躺着发呆,好奇问了声,没想到只有轻飘飘一句我官辞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秦松桥长叹一声,眼看儿子无心为官,将来肯定无缘治国,平天下更是遥不可及,这身修了也无用,只能从齐家开始了。
“能跟父亲说说,辞了官职,要做什么吗?”
低头一礼,秦扶苏轻轻的说到,
“儿子想出去看看大好河山。”
得,齐家还没张口,人就要跑,胸口又是一阵烦闷,看着对面儿子嘴角翘起,秦松桥强忍着没有拉下脸,
“咱们家还有些积蓄,你就算逍遥一生也行。不过,你今年二十五岁了,是不是?”
“是,二十五了。”
祠堂里一片沉寂,门外一阵凉风吹过,差点被装傻的儿子气的跳了起来,秦松桥耐着性子,看着秦扶苏,
“为父是说,是不是,先成个家?”
秦扶苏眼睛眯起,沉默的望着地面,秦松桥咬了咬牙,轻声说到,
“十年了,别等了。”
儿子对女人从来不假辞色,秦松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