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欲听《四清》,劳烦待诏前往园中演奏。”
“诺!”这位箜篌待先是对着太极宫的方向施礼,又对着大明宫的方向施礼,接下来对着代表太平公主的黄门施礼。
这才让仆人背起箜篌,此人对着屋内的众位同僚来了个团圆揖,这位扬州陈子到慨然迈步,说句劳烦黄门。
说罢,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黄门身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我勒个去,我还以为是诗会还没有开始呢,原来已经开始了啊。
李南这个时候才明白了,原来诗会早就开始了,自己在这里不是等宴会开始的。
他们这些“待诏”的作用,就是等着贵人兴起之时召见,然后前往献艺。
就跟之前金栗馆的杜静伶的工作一模一样,得等到“客人”点单。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屈辱感涌上了他心头。
虽然是之前那个才穿越的吊丝,李南不会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这样才是应该的,但是来了这么久,遇到的大人物无比对自己礼貌有加,逐渐像“士”靠拢的穿越客,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于是他突然觉得自己跪的膝盖发麻,不由得身体开始微微晃动起来。
然后,他得到了一声呵斥。
“好胆,大明宫中,竟敢不尊礼法!”
说话的就是那个一直在门口站着的另一外黄门,从一开始他就站在门口。
他有理由也有胆气说这个话,作为一名黄门的他是八品,还是大明宫的人,呵斥一个九品的翰林,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打李南进来他就不爽了,因为他不像别人那样,对他都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笑容,而是一副混合着怜悯和不屑的好奇目光。
仿佛他是什么贵客一般!笑死人了,当时这位黄门就想到。
身处宫中,这位黄门对于这种目光很敏感,对方的目光似乎在说,原来这就是黄门啊。
这种带着探究的目光严重刺伤了他,而且明明不过一个九品,竟然将他视作仆人,哪怕对方是个“读书人”也不行!
唐朝的宦官地位很低,因为身体的残缺,竞争的激烈,所以很多宦官性格都扭曲,对上恨不得给人舔靴底,对下恨不得把人弄死。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欣赏那些“读书人”气死了还无可奈何的样子。
所以,翰林院的待诏们,成为了黄门重点欺负对象,这也是这屋里的人都如此战战兢兢的原因。
但是今天来了个生面孔,似乎不懂“规矩”,于是觉得找到了新乐子的黄门心中高兴起来。
“看老公我不好好炮制汝!”这位黄门心里想着,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小黄门,想让他去掌嘴。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呵斥。
“大胆!”
声音来自一个女人,声音带着肃杀。
“郎君原来在此,倒教奴奴好找。”肃杀的声音为之一变,变得轻柔魅惑起来,态度跟方才判若两人。
“嗯?”李南看到穿着宫人服装头带金钗的黄莺,此时她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看到李南回头,黄莺笑嘻嘻地,如同一名侍女一般,亲自过来搀扶李南起来,看也不看屋内其他人一眼,仿佛她的眼中只有李南一人一样。
噗通——门口那位黄门立刻跪下来,连带着跃跃欲试的小黄门都跪了一地。
是你,李南看到黄莺就想到了她那位恶作剧的主人,心中不免有气,于是他的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赏了黄莺一片金叶子。
“郎薄幸——来长安多日不来见奴。”
见到是金叶子而不是自己喜欢的明珠,黄莺似怒还嗔的撅起了嘴,但是却像牛皮糖一样贴着李南,仿佛李南真的跟她有那么一腿似的。
“奴婢惊扰贵人,死罪!”那位黄门见到六品的宫人对李南如此,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请罪起来。
“娘子有请。”黄莺说出了一句让那位黄门心惊肉跳的话。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娘子,但是今天能被宫女称为娘子的,怕是不过一掌之数。
任何一位,别说怒火,就是这位侍女的“关心”,他都承受不起。
于是他深深拜服,等着贵人发落。
然后除了脚步声,他什么也没有等到,那两位就一路谈笑着,径直走过他身边。
仿佛他跟路边的虫豸没什么区别一样。
这下,庆幸之余,这位嘴唇接触到冰凉地面的黄门,感到深深的屈辱起来。
“待老公发达之日,定叫汝等——”
两人的无视和貌似“撒狗粮”的行为,让不能人道的他深深痛恨起来,脑中充斥着他日后上位了,如何用最恶毒的法子炮制这对狗男女的画面。
但是,他再也看不到这些画面了。
两盏茶的功夫,一名来自深宫的侍卫让他去打水,好死不死的,他竟然淹死在“水桶”里,竟然脏了贵人的水桶,简直真真可恶!
这自然是上官婉儿干的,虽然她有心跟李南开个玩笑,但是发生了她的客人被黄门呵斥侮辱甚至想要掌嘴的事情,简直让她有些难忍。
别的不说,这山海之人,也是你等贱民配折辱的?
李南还不知道,而且这件事哪怕山海的人不处理,太平镇国公主府那位栖身的录事,簪缨的竹冠,也会帮着遮掩甚至这桩丑闻,甚至帮他处理掉这个黄门。
山海的人,打败了之后可以杀,哪怕是作为敌对的簪缨,也不会轻易折辱,哪怕是风牙和空月公子在幽州斗法,死了无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