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离开了这个屋子,伴着屋外一声声鼓点,飘回了过去。往昔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伊人告别时最后一眸浅笑,梓潼遇袭时与我对视的掩盖在鬼脸面具后的双眼,与我在天高云淡冷风中一起高歌的三位羌人兄弟淳朴绛红色的面孔,在热气氤氲的汤池水中我们结拜的四兄弟的倒影,在白日窗口前的伸手难辨的五指。
时至今日,我仍能记得光和六年开春某日漫天的沙霾,北风呼啸,滴水成冰,暗淡无光,阴郁压抑。银铃不让我出门,言说外面步不可迈,目不可睁。正午屋内如将夜一般,窗格上映出昏黄,廊内不时呜呜作响,萧杀可怖,饭食中都掺着砂砾,每一口咀嚼都需小心。即便咬到,也需慢慢小心剔出碎石,将米碎溶于汤水中咽下,那时的米价有些高,家里也有些度用吃紧,而我那时还什么都帮衬不上。贤良方正,孝廉都不会有我们家什么事情。我曾经疑心过我家那些日常度用来自何处,银铃编说是扬州有我家祖产,我便信了,再未有疑心。
直至仲春,天气似乎才好起来,院内也焕发了绿色。
忽然一切又往前闪过,仿佛也是仲春时节,天色已暖,庭院青青,那时院内还有好几棵树。我绕着回廊在蹦蹦跳跳,路过银铃和她的闺蜜们所在的屋子。这一片里弄算上银铃共有七个那个岁数的女孩,平日里玩得多。曾经似乎有八个人,但是据说有个九岁离开后就再没回来过,这样算起来可能是佩儿,只是除了银铃,我几乎记不起她们其他人相貌了,更不要提佩儿了。我大约十岁时,她们就纷纷嫁出去了。
外面的鼓点有点怪,时快时慢,并无节律可循,谈不上特别好听。
“您是?”我不想回忆起过去种种,所以即便认出来了,仍然要当作那时太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样也能躲开过去种种。
“我姓度(賨人七大姓之一,通庹tuo姓)。”这妇人露齿而笑,毫不避讳,这一句一出,连带着笑颜似乎都幻化回十几年前的稚气和顽皮。
“看,小智来了!”小女孩们的声音其实还是很悦耳的。
在我襄阳那个家中,张叔张婶平日就是照顾我们日常起居饮食,并不会管束我们。故而我家就成了这帮女孩子一起聚会的最佳场所。那一日,我也只是路过她们在的厢房,看到她们聚在一起的样子。七个女孩围成一圈,不知在做着什么,只听得女孩那种特有的莺莺燕燕不绝,激起了我的好奇。反正那时候,银铃也不许我自己一个人出门。除了各个屋子,我不在前厅就只能去后院。那时我的世界,有银铃是襄阳及周边近处,没有银铃就只有这四面墙围成的这个庭院。
但即便这样,我的世界中有些地区仍是有些忌讳的。
银铃告诫过已经知道男女有别的我,女孩子在屋里时,不能随意出入,且进出皆需礼节齐备。只有她的屋子,如果有急事可以直接进。当然,也可能因为时机确实不对,或者非常对,而致有些后话。不过当时不会没事,只是事后会被寻衅挨一顿不轻不重的训斥,视情况轻重,有时还会在某地方跪一会儿。对于这种情况有所经历的我踯躅在外的地板上,不敢登席一步。对于那些女孩们的天地,我不敢问,也不敢打听,甚至都不敢吱声,只能远远观望。轻易进去,是有危险的,问询过后进去,也是会有风险的。
这七位女子中,除开银铃——无论其善恶刚柔——我终究也逃不掉的。剩下有三个还是挺好的,说话举止,还是透漏着贤良淑德,关爱幼小的那种可贵的华夏传统道德风尚的。最后这三个,绝对是让所有小孩子都会害怕的黑幕阴影。这三个小恶女在一起,无论讨论起什么问题,三句之后就开始透露出一种浓浓的邪恶味道,根本听不得的那种。连银铃都吼过她们不要在小智前面讨论那种事情这种话。
“原来是度姐姐!”既已婚配,便不好乱唤闺名,正好也记不清她什么名字了,便客气地再次行礼。
“记不得姐姐名字了吧?也不怪你,我十三岁就嫁出去了。那时候你是不是还没到十岁?当年银铃给我们八姐妹用名字编了一句诗一样的话叫铃舞娉婷,佩系缱绻。不过小佩没到十岁就被接走了,就剩下我们七姐妹了。唉,你知道小佩后来去哪了?她一直住你家,银铃说是你们家亲戚。”
“哦,她是我有婚约但未过门妻子,我们已经成婚了。”
“呃,我说呢,听起来也没亲眷关系的,当年还和我们一起欺负你……你没寻衅报复过她吧?”为何觉得她有点挑事的感觉。
鼓声亦忽然加速,宛如宣告即将扑面而来的冲锋陷阵。
仿佛有些事情也扑进了我的脑海,下半句后三字便是这邪恶三姐妹,除开这三位和那三个及银铃,原来还有一个隐隐记得的女孩竟是佩儿。怪不得,谈及我小时候时候何时见过她,佩儿总是含笑,然后和银铃一起只提我记不得时候的事情,往后便一概装傻,就当自己早走了,原来还是有几年的作案时间的。回去一定要争取银铃指证一下她,否则我枉为人称獬豸在世。
“那银铃呢?她嫁哪了?我走时,她还没嫁呢!其他姐妹礼聘基本都定下来了,她却总说不急。也不怕算赋罚死你家,我们总在你家玩,你家虽然好像还算是挺有钱的,但我想也撑不了几年吧。”
“她也是与我有婚约的……也嫁给我了!”
“哇,那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