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对面,神化府中门敞开着。
台阶下,陈六牵着一匹油亮壮马不时踱步,却不敢踏足明明无人看守的神化府内。
他神色拘谨,低着脑袋,不敢看对面庄严高耸的府衙门第,只偶尔探头往街道两头看看。
显然是在等王安回来。
郑伯这时间转去买菜,预备午饭了。
府内也有几个看守的门丁,让陈六把马交给他们,就可以离去。
陈六偏偏不肯。
执意要等王安回来。
说是有要事相告。
如此门丁也就不再强求。
这时,一阵喇叭唢呐的声音远远地从街那头传来,一队人穿红戴绿,喜气洋洋地朝这头走来,沿路不断撒着喜糖。
接亲的队伍漫过了长街中段。
不少喜糖洒在台阶上下。
有门丁喜滋滋地朝队伍道了声喜,捡起地上的喜糖分给几个同伴。
陈六也弯腰把周围的几颗糖捡了起来,揣进怀里。
正在这时,队伍中间簇拥着花轿的一个婆子忽然冲出队列,似被鬼追似地奔到了陈六跟前,直接将一册红纸塞进了他的怀里。
门丁们见此一幕,都觉得惊奇。
又见那婆子张嘴似是与陈六说了些什么。
只是敲敲打打乐器的声音太响,门丁们未在陈六旁侧,自然未听清婆子说些什么。
不等婆子说完,接亲队伍里又冲出几人,把婆子连拉带拽地拖了回去。
有门丁注意到那婆子神色惶急,满脸泪水。
顿时心中起疑。
迎亲队伍徐徐而去。
门丁转过脸来,一看陈六神色有些古怪,立知此事或有蹊跷,忍不住问道:“差爷,那婆子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六穿着捕快服,背后就有一个醒目的‘捕’字。
身份不言而明。
门丁们自然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陈六捏着婆子塞给他的红笺,正要回话,便听有门丁喊了一声:“小王大人回来了!”
小王大人!
陈六急忙扭头。
果然见王安带着化为人形的墨云,抓着一把喜糖撒了过来:“这家人娶亲真豪气,我捡了不少喜糖,都吃一颗,沾沾喜气。”
“诶,谢小王大人!”
“刚才我也捡了几颗,还没来得及吃……”
门丁笑着应声,捡了喜糖。
神化府一应内务多由白驴仙负责,这些护院门丁都是其雇佣来的。
王安性格平和,为人友善,自然与门丁们打成一片。
“给你,最后一颗了。”他从怀中又摸出一颗糖来,递给了神色拘谨,手足无措的陈六,“多谢你帮我把马牵来。
神化府与府衙互不统属。
但你昨日为神化府引路,缉拿妖鬼亦是奋勇争先,我总不会亏待了你。”
说着,王安就从储物囊中拿出一锭十两银子,再递给陈六:“这便是神化府这边给你的奖励!”
府衙知道陈六为神化府做过事,多半不可能有任何赏赐。
陈六哪里想到自己只是跑了跑腿,夜间半途起意去追小王大人他们,反被妖道缠上,其实有给他们拖后腿之嫌,就这还得了十两银子这般重的赏赐!
他心中一暖,一咬牙克制住了接过银子的冲动。
向王安俯首道:“大人,方才府衙来人,寻我过去问话,我、我没有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
王安听言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他笑了笑,依旧把一锭白银拍在了陈六手里:“神化府办案,涉及妖鬼邪祟是寻常事。
更何况大多数时候,府衙不喜我等办案,还要横加阻挠。
甚至亲自参与戕害百姓之事中。
便如今日这桩案子。
看似是邪鬼作祟,实则邪鬼背后潜藏妖道。
说是妖道祸害人命,却是因府衙供奉为之张目撑腰。
你若进了神化府,所要面对便不只是种种诡异恐怖之事,更有世俗权力施压于你之父母亲族,修行者使一个咒法,更能叫你全家丧命!
回去吧。
好好做你的捕快就行。”
“我、我无父无母!”听完王安所言,陈六面庞猛地涨红,半晌憋出一句话来。
王安皱了皱眉:“无父无母怎做得捕快?”
衙门捕快多为子承父业,基本没有哪个捕快父祖没做过同样行当。
“我是顶了同乡陈勇的捕快名额。
那时节,我们那边刚发生一件闹鬼的案子,陈勇没考到府衙来做捕快,反而做了巡检捕快。
他害怕撞上这些事,我就用攒下的钱跟他换了这个差事!”陈六又把十两白银递向王安,执意不肯收下。
其所求者,并非十两白银。
而是在神化府办差。
王安闻言沉默良久。
之后。
他上下打量了陈六一番,笑道:“既然如此,你无牵无挂,亦无有畏惧,又一心想进神化府做事,我便准允此事了!
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以后就搬到府里来住!
这十两银子依旧留给你,我送出去的奖励,焉有收回之理?”
“诶,是!”
陈六听言狂喜,连连道谢,把马缰绳连着一张红笺递到王安怀里,喜滋滋地向王安道别,转身就要回家去收拾东西。
“慢着!”这时,王安叫住了他。
把壮马缰绳重又递到其手里,笑着道:“你去搬家,莫非要走路回去,再走路过来?
那般多浪费时间。
骑马回去吧,届时用它来帮你拉东西过来就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