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州城令在今日也赶去将军府拜年,但是以他的官位是进不去厅堂的,在门外候了小半个时辰,将军府管事突然开始下逐客令,远远看见于有俊这个经略使大人出门以后,他也不自讨没趣打道回府了。
这不想才刚回府,就收到了集市发生乱子的消息,惊动了经略使和宋家老太爷不说,其中一位将军还受了重伤,宋府千金差点没命,吓得他又转向集市,可怜他一个五品官员,俸禄压根买不起马车,步行的他刚到,现场就只剩下了一架损坏的车厢,问了几个目击者之后知道将军和千金都没事,他松了口气。
想着回府好好过年的他,才刚到家,衙门那边又传了消息,说宋老太爷又要请仵作帮忙,可这大过年的仵作早就回家团圆去了。
仵作是什么官职?就是做给死者验尸的事务,这大过年的给谁验尸?
州城令想到这又一次吓得不轻,莫不是宋府千金真出事了!
急匆匆带着那个宋府仆役敲开了中州唯一一个仵作的家门,来不及解释了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跑。
宋老爷子和何掌柜讨论了半天伤口问题,终于等来了这个文质彬彬却和死人打交道的小吏。
仵作姓严,名为严宽,祖上全是仵作出身,与官府有着密切联系,听说这严宽的太上祖爷严阳怀一度做到都察院的监察使,不知道到后来怎么又没落了。
但是那一身的验尸本领可还握在手中。
宋老爷子见州城令也一同前来,他抱拳道:“这个时候还惊扰城令大人,老头子我道歉一个。”
州城令见那木板之上躺的是一个男尸,他也松了口气,不是宋家千金就好,不然自己这负责市井制度的官职也就做到头了,他说了句“无碍”后,给严宽使了个眼色。
或许是与死人待的时间太久了,这个男子看起来十分柔弱,脸色也非常苍白,严宽将随身携带的木盒打开,排出数十种小器具以后,看向宋浮游,“宋老太爷,可以开始了吗?”
宋浮游点了点头。
严宽走到尸身面前,先是鞠了一躬,又在那个木盒之中拿出三柱细香点上,声音阴沉说道:“衙门仵作严宽在此,兄台一路走好,严宽会一雪兄台之冤,替兄台说话。”
何掌柜听着这一番说词,身上直冒凉风,说实话他死人也见得不少,那些被火烧的,意外坠下山崖的,被重物砸中身子的,只要还有一口气,都是往他这里送,期盼着能救活,可这些大多都在他这里断气了,他亲眼见过不少在他面前断气的人。
倒不是说他医术不高,而是这些人伤势太重,就像刘二这样,都是属于那种神仙也救不活的地步。
何掌柜这时听着严宽阴沉的声音,好像那刘二的阴魂还在药铺一样,让人同体生寒。
只见严宽说完恭敬之话后,带上一个可以穿过五指的指套,何掌柜不解,问道:“这是何物?”
严宽解释道:“这是严家仵作自己制作的,以纸浆反复生浆再定型而成,因为仵作会经常接触到尸体,以防止触碰尸身腐烂的脏物或者中毒的尸骨,久而久之伤了手指。”
何掌柜的啧啧称奇,这种指套看起来薄脆但是韧性十足,加之仵作动作又小心又小心,不会轻易弄破,他寻思着赶明儿也向严宽要来几对,要知道,有些生着烂疮的病人也是有毒的。
严宽蹲在刘二的脑袋前仔细端量,他以手作为试探,两指顺着刘二坍塌的脸骨以及耳朵往下摸去,他开口道:“脸骨坍塌,是为摔伤,左侧重伤,右侧擦伤,死者是由极快速度的马车上摔下,左脸率先着地。”
宋浮游一听,还真是神了,在场的只有何掌柜和他知道,这尸体是刘二从马车上摔下摔死的,包括州城令在内其他人都蒙在鼓里。
严宽又轻轻拨弄尸体的耳朵,他眉头突然皱起,随后从木盒中拿出一个长条木棍,轻轻插入尸体的耳朵中转动,等到木棍出来之后,顶端带着些许白色碎末,他眉宇间的不解又加深了几分。
宋浮游见他脸色不好,问道:“严大人,怎么了?”
严宽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将木棍小心翼翼的递给手下,又取出一个小木槌,顺着刘二的胸膛敲去。
药铺已经被城令大人下令关门,整个铺子中只有小木槌的敲打声。
当严宽敲到肋处的时候,他猛的一惊,抬头看向宋浮游问道:“敢问宋老太爷,此人和你是什么关心,他是如何坠下马车的?敢问车上还有什么人?”
宋浮游将宋翎儿的话又转述给严宽,后者眉头几乎要拧到了一起,他沉声道:“从听骨辩伤来看,死者腹部还有一记重伤,非是摔伤,更像是被重物击打一般,下官认为这是一起谋杀案,但是下官还不敢断定,要继续验尸才行。”
宋浮游眼睛愣愣出神,他没有多余表情开口道:“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