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垂拱殿。
天子召新任登州第二将正将徐泽入对。
看着陛阶下英姿勃发的徐泽,赵佶有些恍惚,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有些不认识这个年轻的臣子了?
“徐卿,朕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卿,离今日还不足三年吧?”
徐泽恭敬答道:“回官家,是两年七个月零九天前,在太尉府。”
皇帝颇有些感慨,曰:“彼时,卿还不过是一个青涩少年,谁能想,仅仅过去两年,卿已成了朕的定乱重将!”
徐泽语气恳切道:“臣唯愿不要这定乱之功!”
赵佶来了兴趣,问:“卿此语何意?”
徐泽拱手道:“只因国朝边境常年不宁,臣才学得这一身本事以杀夏辽蛮胡,但阵上厮杀终是拿命博富贵,稍有不慎,非死即伤,非臣所愿。”
“臣愿大宋江山万载,疆域万里,境内再无水旱饥谨,境外亦无蛮胡肆掠,圣天子德布四方,万国来朝。臣只需写几本书,做些小买卖即可安度一生,做个吃喝不愁的米虫,岂不更美?”
徐泽这段话并非全是虚言,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现实不是游戏,只要动乱就会死人,而且是成千上万的死。
泸南的夷人动乱仅仅持续几个月,死于战火兵灾的汉夷百姓就数以万计,轮缚大囤之战结束时,数千夷人毅然蹈火的场景,深深的震撼了徐泽的心灵。
没有谁是天之宠儿,也不会有人甘愿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生存的希望,乱世一起,无论是谁,都只能被乱世裹挟着去拼搏、去竞争、去杀死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混沌的乱世,谁都不知道自己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就算是手握重兵的军头亦少有善终,这种恐怖和绝望,要远胜于赴火而死的夷人。
这也是历史上,弱宋即便烂透了,仍有大批的人死守着这个国号不放的原因之一——只有这样,上层才能尽可能的保留既得利益,下层也能少经历几年的绝望乱世。
御极十六载的天子自有一套观察人心的手段,徐泽的话中有无真情实感,赵佶还是能分辨的,当即松了一口气。
天子叹曰:“卿之愿,亦朕之愿也!望卿再接再厉,专心练兵,待朝廷挥师北伐,再立新功!”
徐泽注意到了皇帝的情绪变化,答道:“臣必不负官家信任!”
赵佶略作沉吟,想到了前番对徐泽部的处置,还是有些担心这个年轻气盛的臣子会转不过弯,乃转移轻松的话题。
“徐卿这是第三次问对吧?”
“是!”
出兵蜀地前,在宽衣天武军军营,检阅完毕时,皇帝曾召见了徐泽和关胜、郝思文,但彼时只是例行公事,并没有与徐泽单独问对。
天子戏谑曰:“刚才卿提到写书,前两次入对,卿的大作《徐霞客游记》和《东海探险记》,朕可是一直在拜读。”
“去海三百里,有澎湖,其屿屹立巨浸中,环岛三十有六,如排衙……”
见天子即兴背诵了一段《东海探险记》原文,徐泽惊道:“陛下竟有过目不忘之能!”
“哈哈,卿之奇事经皮猴子(赵佶送李邦彦的外号)的妙笔,朕时常观读之,自是记得一些片段。不知徐卿此番平乱,可有记述?”
“有!臣已带来。”
天子甚喜,对内侍李彦曰:“快取来。”
入对之前是要搜身的,徐泽即便拿的是书籍,也不可能带进殿,必须放在外殿。
趁李彦取书的时间,赵佶问:“卿第一本书侧重于趣味,第二本侧重于奇险,这第三本可有侧重?”
“回官家,臣这本书侧重于记实,行军打仗涉及机密颇多,恐不能流传。”
李彦一会功夫就取来了书。
“《泸南战记》?”
赵佶当即翻看起来。
相较于徐泽的前两本书,《泸南战记》枯燥很多,但胜在数据翔实,分析透彻,有夷人历史介绍,有夷汉冲突的根源分析,有大战的具体经过,有大战之后有泸南夷人分布和隐忧。
这本书的作者——当然不是徐泽,乃是蒋敬秉承他的意思所写,实际有两本,交给皇帝的这本删减修改了一些内容,核心思想是官军平乱做了很大努力,但泸南夷乱隐忧依然存在,后期镇守维稳的压力更大。
徐泽虽然打心底里已经放弃了赵佶,但对泸南局势,还是想再努力一下。
赵佶简单翻阅了一些内容,疑惑道:“以徐卿之意,平乱之事只成功了一半,后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一半都说多了,特别是皇帝的无脑操作使得局势更加复杂,但这些事徐泽自然不会记在书中,他又不是真正的“朴臣”。
徐泽严肃以对,答道:“臣以为,夷汉冲突的根源并未消除,只要夷人判断自己有挑战官兵的能力,就肯定会再作乱。”
“唔!”天子没继续纠结这问题,问曰:“丁升卿对徐卿制作的地图和沙盘多有推崇,说此两项乃军国利器,徐卿可否为朕说说?”
徐泽笑答:“此乃走马承受抬爱,臣之沙盘和地图制作之法,和模型制作之术类似,皆是利用一定方法,将实际物品弱小至地图或沙盘上……”
“目前此法还不成熟,计算高程、坡度等要素的方法并不准确,官家可遣几个算学大家研究此法,定会比臣做得更好。”
天子对这事的兴趣其实不甚浓,听了徐泽介绍后,发现并无特别之处,便略过此节。
“对登州第二将扩编一事,徐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