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缓缓转动,最后定在特乌尔跟前。老行商极力克制,舒展了扭曲的面孔,放松了握紧的拳头,两臂下垂,只在鼻孔里不时发出刺耳的嘶声。
汀特离开五分钟后,一个瘦小的身影自人群中走出,行动缓慢、不时踟躇反顾,显然既忧且惧。他两度回头,却被群众的怒吼声逼回来。
“好罢。”马洛执枪打了个手势:“格浪和阿派舒尔,带他出去。”
教士尖啸一声,举起手臂以僵直的指头比划著,宽袍大袖褪下,露出瘦骨嶙嶙的臂膀。有这么一瞬间,一道微微的闪光乍生又灭,马洛眨了眨眼,轻蔑地做了个手势。
当教士被两个人架起时,他顿时狂啸不止:“诅咒这个遗弃圣灵子民,见死不救为虎作伥的人!让这双对求助者听而不闻的耳朵聋掉!让这双对无辜受害视而不见的眼睛瞎掉!让这个出卖给黑暗邪魔的灵魂永世不得翻身!……”
特乌尔紧紧捂住双耳。
马洛轻抛手枪将之收起:“解散后,”声调平稳:“各就警戒位置。群众解散之后六小时内,仍然维持全面警戒;随后四十八小时站双哨,到时再发布进一步指示。特乌尔,跟我来。”
他俩一道走进马洛的私室,马洛比著一张椅子让特乌尔坐下,他结实的身形略显佝偻。
马洛嘲讽也似地俯视:“特乌尔,”他道:“我很失望。看样子你在政界打滚三年,已经忘了行商是怎么过日子的。记住,回到基地也许我会讲民主,但要让我的船能够随心所欲如臂使指,就多少要用点专制手段。我从不曾对船员拔枪过,今天如果不是你太不成体统,我也不会这样做。
“特乌尔,你在船上没有官职,是受我邀请而来的,我会对你充份礼遇——不过是私底下。无论如何,从现在起,在我的官长和船员面前,我是‘长官’而不是‘马洛’。一旦我下了命令,你要和新兵一样谨慎戒惧懔遵不误,否则就双手反绑和新兵一块关禁闭!明白吗?”
政党领袖咽了口唾涎,勉强答道:“我道歉。”
“我接受!会害怕吗?”马洛的巨掌握住特乌尔瘦弱的指头。
特乌尔道:“我的动机没错,总不忍心就这样把人送出去听凭宰割。那个软脚虾首长还是什么的根本救不了他。这简直是谋杀!”
“没有办法。讲实话,这件事很不对头,你没注意到吗?”
“注意什么?”
“太空航站位在无人地区的深处,突然间冒出一个逃亡的教士,那儿来的?跑到这里,是巧合吗?大批群众聚集,又是那儿来的?大大小小城镇最近的也在百里之外,可是他们不到半小时就来了。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特乌尔应道。
“嗯,也许这个教士是给带到这里当作饵放掉。我们这位帕马教士朋友,看起来相当糊涂,似乎还没有时间恢复理智。”
“是酷刑——”特乌尔痛苦地咕哝道。
“也许!但更也许是有人打算让我们表现骑士风范和侠义精神,好笨得去保护这个人。他在此地违背了高丽尔和基地的法律,如果我庇护他,等于向高丽尔宣战,而基地根本没有立场来保护我们。”
“这——这太牵强。”
扩音器抢在马洛回答之前大吼:“报告!收到官方通信。”
“马上传过来!”
闪亮的圆筒在通信槽中发出喀一声轻响,马洛打开后摇出里面的银质信纸,用食指和拇指抚摸监赏道:“首都直接电传,大统领用笺。”
一眼瞥过之后,马洛发出浅浅一笑:“我的想法太牵强,是吗?”
他将纸团丢到特乌尔面前,补上一句:“交还教士之后半个小时,终于收到非常礼貌的邀请去谒见大统领——先前还等了七天。想来咱们是通过了一场考验。”
阿斯柏大统领以人民领袖自许,灰色发梢散披肩头,衣著随便,讲话带鼻音。“此地不讲虚伪矫饰,行商马洛。”他道:“不允许浮夸不实。拿我来说,只不过是这个国家的公民领导,大统领就是这个意思;而我也只有这个头衔。”
看样子他对这一点异常满足:“事实上,我认为这是高丽尔和贵国之间,最坚定的结盟因素之一。我听说贵国人民和我国一样,也享有共和政体的恩典。”
“完全正确,统领阁下。”马洛庄容应对,心下却大不以为然:“敝人以为这是大力维持两国政府间和平友谊的最重要因素。”
“和平!啊!”大统领稀落的白须,随著多愁善感的表情扭动:
“边区再没有别人的心比我更爱好和平了。我可以真心诚意地说,自我声名显赫的父亲,将国家领导的地位交付给我以来,和平时代就从未间断过。也许我不该提起,”他轻笑一声:“但有人告诉我,民众——应该说公民同志——都称我做‘敬爱的领袖’。”
马洛的目光在细心照护的花园之中游移。那些配带造型古怪但显然十分厉害的武器、潜伏著的一干壮汉,也许可以说是用来防备马洛的;这点不难理解,尽管布置的方位有些怪异。但是环绕宫殿的钢骨围墙,则显然在最近加高补强过——这项工作和‘敬爱的领袖”似乎不怎么相称。
他说:“统领阁下,和您打交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周遭各国未曾受益于开明统治的专制暴君和独裁者,总是缺乏得以广受万民爱戴的高贵气质。”
“你是说?”大统领话中有试探之意。
“像